“应该没有大碍,”艾格尼丝滑出被褥,却发现自己没有下地起身的力气,便扶着床柱坐着,垂下头说,“是我失察,让你专程为我跑一趟,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面对艾格尼丝的低姿态,亚伦有那么一瞬显得局促,他突兀地停顿片刻,换上公事公办的态度,“你身上的诅咒理应缓慢侵蚀,偶然被激发出来。从这个点着眼,对于施咒的人,你有没有头绪?”
艾格尼丝思索片刻,摇头:“最近忙着筹备庆典,再加上失眠,我的身体状况称不上万全,很难分辨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这么说着,她忽然低低“啊”了一声,不太自然地补上早该抛出的问题:“理查呢?”
亚伦不以为意地笑笑:“虽然他也中招了,但眼下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那就好。”艾格尼丝偷眼打量哥哥的神色,斟酌着词句低语,“关于私生子……理查和我谈过了,他希望我能认那个人为养子。我拒绝了。”
“理查告诉我了。”
艾格尼丝微偏了头审视亚伦,确认对方并不恼怒,迷惑地眨眼:“可是你让我处理得更圆滑一些……”
“仔细想想,那些手段并不适合你。不,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每个人的做法有所不同。你坚持的立场是正确的。我已经和理查谈过了,具体的还在商讨,你先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虽然亚伦态度非常温和,艾格尼丝还是有些不安。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索性闭口不言。
亚伦吁了口气,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口气中带上责难的意味,但问话出口的瞬间,兄妹间勉强称得上平和的气氛却还是瞬间改变:
“你似乎忘了告诉我伊恩·柯蒂斯再次出现了。”
II. The coward does it with a kiss
艾格尼丝毫无来由地心慌起来:“对不起。”
“我无意责怪你,你不用这么胆战心惊的。”
艾格尼丝下意识又要为自己禁不住道歉而道歉,硬生生忍住了。
兄妹两人都一阵沉默。十年前的那一天之后,因为共享了秘密又或是某种罪恶感,艾格尼丝与亚伦的距离比此前拉近,但两人相处时都加倍地小心翼翼。
需要回避的禁区太多,他们能谈的话题最后只剩下公事,表面上依然疏远。
但有些事不主动去问就永远得不到答案。也许是刚才梦中的懊悔余韵未散,艾格尼丝揪紧膝头的裙摆,磕磕绊绊地出击:“那一晚……公共林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伦被问得措手不及,长长叹息之后走到艾格尼丝身边:“我可以坐下吗?”
“啊?当然。”她向旁挪了挪,长兄便在她身侧坐下。
“坦白说,那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回忆。所以我一直仗着你没有主动问,就那么敷衍过去。但仔细想想,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知道那时的详情。”亚伦揉了揉眉心,整个人身上的氛围随着眉眼舒展的线条柔和下来,他罕见地流露出疲惫之色,侧眸向艾格尼丝歉然微笑,“就这点而言,我对不起你。”
艾格尼丝摇头:“不。”
亚伦正视前方,开始低声陈述:“那一晚,我带人去了公共林地。我原本没有打算对他动手,只要他发誓守口如瓶、不再煽动你,我保证他在离开白鹰堡之后,会被其他可靠的家族收留。”
“被不同家族的人互相转手……这戳到他伤疤了。”艾格尼丝的语声出奇冷静克制,亚伦不禁向妹妹看去。她的眼神飘远了,显然想到了什么他不知晓的过去。几乎是立刻,艾格尼丝收回注意力:“然后呢?”
“如你所言,他原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了我的提案之后突然变得强硬,想要硬闯逃走。”亚伦苦笑,“任由他这样流窜,他也许会传播关于你、关于我们一族的流言,那样会很麻烦,所以那时我对他产生了杀意。”
艾格尼丝没说话。
“他手上的创口很大,很难止血,即便暂时得到处理也很可能感染,只要放着不管就足以致命,所以那时候虽然他全力突围逃走了,我没有让人追上去。”亚伦叹息,“失策。”
他瞥了艾格尼丝一眼:“又或者是万幸?”
“我没有想过他会再次出现。”这是艾格尼丝竭尽全力能挤出的唯一应答。
“其实也没那么让人意外,我一直觉得那家伙很难缠,一旦被盯上了只有等他自己离开,想甩脱反而会让事态变得棘手。”亚伦低笑,“这么说来,倒和因怨恨滞留人世的亡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