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伊恩冷不防开口。
艾格尼丝怔怔抬头。
伊恩并不像要反驳她,只是异常平淡地追问:“那又怎么样?”
“所以……”艾格尼丝脑海中一瞬空白,缓了半拍才讷讷道,“既然谁都不愿意先坦白,就这样--”
伊恩截断她的话头:“你无法改变,我也无意改变,那么就维持原状。谁都不需要明言什么,当然也不会失去什么。”
艾格尼丝知道这是强词夺理,但正因为不讲道理,她也无处反驳:“但--”
“没有话语也无妨,”伊恩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落下一个触感确凿的吻,“还有行动。”
对方的嘴唇染上了严冬的寒气,唇瓣触及之处却宛如发烫。
艾格尼丝一颤,下意识要退缩。伊恩拉着停了须臾,才任由她抽手。而后,他有些坏心眼地微笑起来:“话说到这个份上是我的极限了。如果即便这样你也不为所动,我就放弃,真的放弃。”
艾格尼丝抓住自己的手腕,盯着脚尖,思绪乱成一团。
在彼时尚未现形的将来,她不止一次回顾这个瞬间,试图捋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她什么都没有想,就如同雪块从难负重荷的松枝上掉落,与被高处见到的壮丽景色吸进去同理,她只是顺势跌进非理性的幽壑罢了。
艾格尼丝微微踮脚,双唇和伊恩左脸颊碰了一下。
一行动当即反悔,她整个人几欲因羞耻心和懊悔烧起来,慌慌忙忙地后撤。
伊恩拽住艾格尼丝,握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片刻,因为太过惊讶反而面无表情。随即,他非常唐突地抱住她,与其说是拥抱,更像是把她圈在怀里不让她抬头。
心跳声压过尖叫的千万思绪,艾格尼丝有那么片刻忘了动弹。伊恩的斗篷自然而然地裹住了她,隔着冬衣,她隐约感觉到了一颗与她的同样疾走狂跳的心脏。
她想抬头观察伊恩的表情,却被对方用下巴抵住头顶。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艾格尼丝还是问:“你……在害羞?”
伊恩沉默片刻,才若无其事地应答:“有一点。”
闻言,艾格尼丝只想紧紧抱住他。
哪怕是那个宣告关系终结的午夜,当她面朝下躺在床上等待天亮时,回忆起这个瞬间,那纯粹的悸动依然鲜活得可憎。她将脸在枕头里埋得更深,直到呼吸都困难,不着边际地祈祷能整个人彻底被柔软的床褥吸进去,这样揪紧她胸口的痛意也能失去形状消融不见。
而想到从此以后,她要一直背负这样的痛楚,艾格尼丝的决心就有所动摇。
现在溜走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反将亚伦一军……
如果这段关系没有开始就好了。
如果在花房里坚定地推开伊恩就好了。
如果没有答应私奔就好了……
诸如此类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但最后,艾格尼丝还是屈从于内心最深的恐惧:反正最后会被背叛,索性自己主动背叛;与其被抛弃不如抛弃。
即便走到约定私奔的这一步,她还是不够相信他。成功将她留下的话语也是怀疑的种子。伊恩不要求她改变,反而完全地接受她,正如她也彻底地接纳他包裹在微笑里的刺。他们可以互相舔舐伤口,却只能停在原地,试图前进的那一刻便分崩离析。
错在他直到最后都吝于吐出那最简单又最艰难的三个词,也怪她终究对自己是否值得被爱心存疑虑。
真是乱七八糟。
太多应当点明却没说清的事,累积了太多仅靠心领神会依然不够的疑念,他们之间一开始就隐患重重,也不怨最后惨烈收场。可是即便如此,哪怕艾格尼丝清楚这点,假使时间能倒流,她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避这个结局。
晨钟宛如福音,这一夜终于走到尽头。
艾格尼丝睁开眼,花了很久才分辨出自己身处布鲁格斯的卧室。刚才的漫长梦境令她筋疲力尽,但她害怕一阖眼便会落回去,便强撑着支起身,用力甩头。
迷蒙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她定睛向窗边的人影看去,愕然低语:“亚伦?你怎么……”
数年未见的长兄舒展眉头,温言应:“听我说,你身中诅咒,在外出途中忽然昏厥。诅咒消除之后又沉睡了十天。我带来了奥莉薇亚制作的术式把你唤醒了。”
艾格尼丝立刻回忆起丧失意识前嗡嗡的晕眩感,不禁扶住头。
亚伦等了她片刻,才问道:“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