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川也不是脑筋犯轴的人。
他是来救她的,又不是来害她的。只要让她免落叛军之手,安然无恙,其余倒也未必非要接近她,跟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万一将她逼出过激之举,此行目的就适得其反了。
“小辞,你先听我说。”他私心作祟,趁乱最后亲昵唤她一声,想来以后身份悬殊,恐怕也没机会这样叫她了:“我留一些人守在殿前,你安心的在里面歇着,有什么需要就同他们讲,外面乱,不要随意出来走动,知道吗?”
话音还没落尽,门外又传来盔甲相互碰撞的跑动声。
列在陆行川身后的将士们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自己人,未与其发生冲突,自发让开一条路,任为首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陆大人,正殿那边的叛贼已经被尽数解决,我们王妃这边情况怎么样?”
来者体型高大,宽肩窄腰,四平八稳,谈吐间沉着冷静。借火把的光芒,似乎还能见得脸上的冷峻。
宋辞紧锁着眉宇,混沌的眼眸瞬间被点亮:“墨风?”
对方听见了她的声音,转头朝里面望了望。
因她提前将殿内所有的灯烛都熄灭了,身处一片黑暗,只能通过将士们手中火把,勉强分辨她那边的情形。
“宋小姐?”墨风看她此般,同样诧异且揪心。
方才为了警醒陆行川,故意改称的“王妃”,此刻也换回了合规合矩的“宋小姐”。
终于见到能完全交付信任的人,宋辞刹那间褪去周身戒备,一点又一点地将匕首慢慢放下,扔在地上,然后委屈地向他迈开脚步。
“哐啷”一声,金属胡乱砸在地上,有种割裂先后的清脆。
墨风也迎了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到她跟前,便见她一个平地磕绊,瘫软地颓身下去。
“小姐当心。”墨风伸出手,抓住她的两侧小臂,一贯古井无波的脸,此时也流露出同情与心痛:“您没事吧?”
宋辞眼前发黑,偏身坐在地上,说话近乎失声,只用嗓子那股气息虚虚的问道:“宫里,宫里现在……怎么样了?皇上呢?”
“亲卫军联合禁军,已经将飞霜殿从叛贼手中夺下来了,后续转攻为守,抗击余下侵袭。正殿那边的守卫较多,我们赶到之时还在抵御,所以皇上尚且安然无恙。”
宋辞小松了口气,随即追问:“那接下来呢?还会再起争端吗?”
墨风知道她是吓怕了,纵然一腔冷厉,亦耐着性子为她讲解局面:“确保飞霜殿平安,接下来便会封锁宫门,支援其余各宫室,扫清余孽,彻底平复叛乱。”
“若小姐问的是比这更远一些的事,恕属下无能,无法未卜先知。但能答复小姐的是……殿下留了六成的亲卫军在京中,皇上也没有将十万大军尽数远派边境,而是安插四万秘密固守京郊,为的便是诈出心思不正之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兵权在手,想来就算再生波折,我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
宋辞有些讶异:“皇上竟早就预料到了这些?”
墨风漆黑的眼瞳在火光的侧映中,更显深沉:“能登上皇位之人,心思可想而知。”
“他从来都不是昏庸愚昧,只是忌惮殿下,且想给自己的儿子最后一次机会。”
宋辞垂眸,若有所思。
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总以为皇帝体弱,性子便也顺从怯懦。
与记忆中的刻板印象相比,皇帝确实更容易相处些,私下里的行为也不那么严苛狠厉。
可这并不代表他身上就缺少君主该有的特质。
多疑,让他用萧让尘制衡诸位皇子,又以皇子反过来制衡萧让尘。
听闻两个皇子谋害他,毫不犹豫的废黜掉储君,重新对萧让尘委以重任。
经贵妃的警醒,回过神来,派他去边境迎敌,一方面调开他,另一方面用大军离京来迷惑试探众人的心思……
或许,对皇帝而言,这世上每个人的意义都只有利用。哪怕是亲信,哪怕是亲子,一旦威胁到自己,必将毫不犹豫地将其置于死地。
“不,墨风。”她怔怔摇了摇头:“他不是给两个皇子机会。”
他只是想留着威胁,分摊开局面的四角。
现如今三皇子还不成事,若真变成皇帝与萧家一对一,他没把握萧让尘不对皇位动心思。
墨风凝眉,从鼻腔里轻轻溢出一声疑问:“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