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种异常,顾文知从一开始就留意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哄孩子般地道:“池儿,事情是有转机的。”
“那可太好了。”清池冲他笑,那一笑譬如朝露花蜜,如同春风牡丹,欣喜又含着忧虑。
她摆了摆头,撒娇般地说:“夫君向来说一不二,我不担心,不过啊,夫君,这些日子你可一直禁足我,今日开始除了吧。”
顾文知半是无奈地从了她,本来也是顾忌她在外边胡乱闯撞会出事。
如今朝上,李家的事情比起那些被抄家的世家官宦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大理寺知道了李家这边是拿不到什么消息后,那边也不太在乎。
他当然也能把桩被定案成谋逆的案件转动一下,李家只是一时不察,受了那小燕王的欺诈。
何况,小燕王故意潜伏在李家,本来就是报复背叛了燕室的李家先祖,曾经他们这安定伯的爵位因此而来,如此也因此被天子夺爵。
一报还一报。
就是说服皇帝放手小惩,他一直没碰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那位和李家有故,和池儿关系不错的十四皇子殿下,会是一个好的助力。但不知为何,顾文知想起那天落凤坡,他为了救清池不顾危险斩马,一身是血,却在看到她无事松了一口气的神容。
他打心底就觉得有一种浓浓的不详意味。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清池和这位十四皇子扯上任何关系。
她发鬓珠花耀眼,叮当声响,好似观察了他好久。
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隔着水雾的月亮,朦胧里带着清辉,吸住一切。
但那种隐约的,不明的眼神,最让顾文知皱眉。
就好像他在黑暗的水里捞着一轮月亮。
“夫君——”她却甜甜一笑,真实动人,是在他的身侧。
顾文知多疑着,沉闷地嗯了一声,大掌放在她发髻后脑勺上,碰乱了她的发。
他发觉后,还给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没乱。”
清池觉得他有些奇怪,嗔怪地瞧了他一眼,碰乱了她的头发,不知道的人就见了还以为他们在马车里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当然,她脸皮较厚,不会觉得有什么。
不过,一向严肃的顾大人可能不想让别人误会。
她有时就是那种心大的人,譬如前一秒还在想东想西,可要是她安抚好自己,她就无情得极快。
她只不过是背着他做了点事,只要他不知道不就行了。
清池冲他一笑,开始讲条件,给自己找机会:“夫君,我过几日能再回去瞧瞧三哥哥吗?”
顾文知也被她带着进了这个话题。
本来他应该直接说不去更好,但可能是最近令她失望得太多了,他竟然不愿意那样说,在她盯着的紧绷视线下,他缓缓地道:“最多三日一次,你去的时候,让蓝沅送你。”
“夫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的眼眸都是他,微弯起月牙般的弧度。
他的心里涌动过暖流。
他既是她的夫,自然要满足她的心愿,为她撑起一片天。
那时,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
被解禁的清池得到了从前的自由,而近来的好消息也让她很顺畅,从前沉浸在李蓉蓉的死,不可摆脱的绝望,沉闷的重生,看不到的尽头,似乎都被她走的这一步化解了那多余的重重疑惑。
她甚至在接到了宁司君的来信,思考着,她有两个选择,一是仍然继续着如今的生活,对以后发生的一切见招拆招,二是接受这位道君的安排,远离红尘俗世,从此为云中鹤、出尘莲。
但她知晓,她不是那样出尘的人,也是不甘寂寞的人。
她庸俗,拥有不可遏止的欲/望。
况——
她始终对顾文知有所忌惮,碰巧几次见过他和往日不同的神容,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就像猎物碰见了荒野里的野兽,他那种危险的气息更让她不敢被他发觉真实的她。
三日后,清池又去了一趟李家,这一次她是以顾夫人的身份过来,华服美髻,珠围翠绕,贵气凛然。只是还未下马车前,远远地就听到了有些喧闹。
跟着清池过来的般般还没揭起帘子,外边随同过来的蓝沅说:“夫人,姜编修被守卫拦了下来。”
“停下。”
般般神情有些惊迷,揽着帘子一角,她们在街口这边也足以瞧见安定伯府前的动静。石阶基座上站着青衣年轻人身姿挺拔如玉树,侧面轮廓在柔和的秋光里有些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