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薛敖喝了一口茶,那般大刀阔斧的架势叫人觉得他是在饮酒,从耳垂红到了绿云山头,“我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素来骄傲的少年悄悄湿了手心,他像是害羞的闺阁女儿一般颤动眼睫,“阿宁,和我回辽东吧。”
阿宁往他微湿的手心放了一块核桃糕,见少年往嘴里塞满,一双圆眼又期待地盯着她。
阿宁避开他的眼睛,看向窗外,“回去做什么呢?”
“回去和我看雪、登山、打猎”,薛敖脸红成阿宁妆匣里的粉云胭脂,“成亲。”
阿宁有些震惊的瞧向薛敖垂露的发顶,这人一向嘴硬,以往要是叫他说出如此简单的两个字怕是比登天还难。
她柔声问道:“为何成亲?”
少年僵住不动,楼下的运河岸边遍布趁春而计的摊贩,有姑娘朝店家问心仪的首饰,却听那店家朗声回道:“没喽没喽,这下真没...”
“喜欢你”,薛敖抬起头,他望着久别重逢的小姑娘,眼中爱重叫阿宁心神跌宕,“想把你娶回家,护着一辈子,叫你再不受苦奔波。”
“薛子易,心悦陆霁宁。”
一切的嘈杂远她而去,周遭只余春约花宴、烟火深远,还有她眼中的少年,干净恣意,坦荡逍遥。
薛敖碰了碰阿宁的肩膀,挑明心意后他再不似以往一般随心所欲,他眼角好像沾了春日的海棠,眉宇间都是任君采撷的少年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姑娘的脸色。
阿宁忽然按住他落在肩头的手,她叹了口气,在薛敖眼里却可爱的叫他心疼。
“薛子易,我知你重情,对我之心不亚于任何人,可我们都太年少。”
“你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得天独厚,没人会不喜你;我是年华正好的小女子,父母溺爱,兄长庇护。”
“可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人不过只这一世,这一世里几十年,没有人敢发誓说自己能一直秉承此情。你还会遇到很多姑娘,更年少的、更美貌的…比我更适合你的。”
“扪心自问,你娶我,为的是青梅竹马年少情分,是一百多日前的愧疚。可若干年后,我不再年轻不再漂亮,不再同彼时一样,薛子易,你还会有现在这种非我不可的念头吗?”
小姑娘乌发黄裙,温软娇憨,一字一句地把肺腑说与薛敖。
“你说你心悦我,于是将我娶回家,你在沙场上,我住内院里。一日三餐,家长里短,我会变成世人眼中的良人。如果我们最后的结果,与教条礼法不谋而合,这也怪不得你我,因为这是经年累月的熏陶下,全天下男子自认的深情。””
“那我们这般深重的年少爱意,是执念,是承诺,还是困缚和抓紧?亦或是,许多年之后,与年少时满腔真心相悖的相看两生厌?我是要比大多数的女子幸运的,父母兄长亲朋挚友,他们都要我看更多的云海山河,而不是一个男子的背影。”
“我不愿辜负父母亲长的教导,更不舍糟践你我之间的许多年。”
“这个问题我们都要考虑清楚,趁着如今年少,趁着你我无话不谈。”
第30章 北司(修)
“我会想清楚的, 你等等我。”
薛敖扔下这句话后便急匆匆地进了宫,阿宁有两天没看到他人影。
只是听蔺锦书说,薛敖在凌霄殿上哄的景帝开怀大笑, 流水般的赏赐进了辽东王在上京的府邸。
阿宁暗自发笑, 薛敖要是想装乖, 确实是叫人难以招架。
马车行驶在坊间, 车轮压在碎石上弄出不小的颠簸,齐国公夫人斥了车夫一句,转过头来按住阿宁的手安慰道:“阿宁别担心, 柔妃娘娘最是良善不过,早年间她与你娘关系好, 这次特意嘱咐要我将你带过去看看。”
宫内的柔妃是齐国公府的表姑娘, 早年间与陆母感情最好, 进宫时被皇帝一眼看中,便留在了大内,这些年因着长相出众荣宠不断,可少时伤了身体一直未有身孕。日前宫中传出柔妃有孕的消息, 景帝下旨令齐国公府内眷进宫探望。
只是阿宁没想到,柔妃娘娘会叫内监特意嘱咐她也跟着进来。
进了午门便不能再乘坐车架,阿宁也是第一次看到大内里面是什么样子。
规整华丽的楼阁被清渠活水环绕着,几道日光照在金灿灿的房顶上, 给这威严的天子居所染上了几分天威, 燕语莺啼,紫阁生辉。
阿宁只略微扫视几眼便低头跟在内侍的身后, 直到走进柔妃的寝宫, 才敢抬起头看向这位尊贵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