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样的人,只配默默地跟在姐姐身后,保护她、守护她。待到夜深人静,无人知晓时,抚一抚那月下倩影,聊以慰藉心中暗藏的深情。
他手掌翻拢,恨不能将那人影握在掌心。
月光错落,疏影交叠。他不由地眉间一喜,好像自己的手真的握住了姐姐的影子。
大概,我心悦你,只有月儿知道。
*
苏阉两党的斗争愈演愈烈,国事一度蜩螗,皇帝迫于以苏仰崧为首的‘苏党’的压力,只得削弱陈锦年手中的势力,以平息党争。
首先受到压制的,便是东厂。东厂监管锦衣卫这一特务机构,东厂厂督一职本由皇帝的心腹太监担任。
苏仰崧心黑手狠,一出招,就想将东厂握在自己手中。内宫的事,他一个常年征战在外的将臣自然比不得苏贵妃清楚,理所应当地询问妹妹,是否有合适的宦官人选。
戏剧化地是,苏贵妃此时放在心尖上的小太监,正是张荦,而且她尚不知晓张荦替陈锦年办事,稀里糊涂地就将张荦推到了东厂厂督的位置上。
本来皇帝和陈锦年还在烦恼如何跟苏仰崧周旋下去,这样一来,简直正中下怀。假模假样地抵抗了一下,然后欣然接受了苏党辛辛苦苦安排的‘敌方细作’。
这日午后,蓝芷正与惠妃品茗对弈。
惠妃慢慢悠悠地落下一子,凤眼半扬瞥向对面的人,“你的眼光可真是不错,才十七岁就当了东厂厂督。”
蓝芷跟张荦的关系从前还住在永宁宫后院时,就没瞒着惠妃。后来,蓝芷搬去未央宫,她与惠妃的关系也未见生疏,时常走动。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总认为,兰嫔是惠妃一手捧出来的。
蓝芷虽不爱在后宫拉帮结派,但风雨飘摇的小草,若有大树可背靠,断也没有故作清高的道理。
她接上惠妃的话,打趣道:“怎么?娘娘想拉拢妾身?可惜妾身没本事,搞不定厂督大人,要让娘娘失望了。”
惠妃被她这装乖卖巧的模样逗笑了,“这张巧嘴,越发能说会道。”
两人齐齐嘻笑。
不多时,蓝芷正了正神色,“不过娘娘倒是真的可以拉拢妾身,祁澹妾身养得还是不错的。”
惠妃叹气,她一直为了祁溯忙前忙后,可这半路捡来的养子到底一直没养熟。不如祁澹,蓝芷刚养他时才六岁,如今四年过去,不仅与蓝芷亲近,而且课业上佳很受皇帝喜爱。
皇帝一直偏爱六子祁澹,精明如惠妃,她一早就能看出来,这样下去怕不是哪一日,祁澹就要抢了长子祁溯的风头。
那她这个后宫打工人,忙活一辈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打工人’了。
她该要抓住兰嫔抛来的橄榄枝。
只是……
惠妃睨向蓝芷,眼含探究,“你自己倒一点心思没有?”
蓝芷淡笑,边落子边道:“妾身就这点出息,娘娘早就知晓了。”
她在惠妃面前一直是半透明的状态,甚至将自己与张荦的关系,作为把柄主动交到惠妃手中。
这种授人以柄的做法,其实不蠢,如惠妃这般爱掌控全局的人,你不想跟她硬碰硬,就得学着避其锋芒。
况且曾经的辛酉宫变,于惠妃来说,蓝芷一直是根刺,她想在后宫中、在惠妃手底混下去,就得学着埋头。让惠妃觉得,这根刺一直掌控在自己手中,不会有扎到惠妃的一日。
两人交谈间,琴姑步履匆匆地进来。
她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下意识地张口就要禀告惠妃,又瞟到屋内的兰嫔,忙不迭住嘴,觑着兰嫔咽口水。
方才兰嫔以祁澹为饵拉拢惠妃,惠妃戒心极重未必全信,但兰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她也得表示一下,当即示意琴姑,这屋里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
“苏贵妃娘娘遇喜了。”
“哦?”惠妃尾调上扬,眼中一暗,苏贵妃原就有个七皇子祁溶,但祁溶先天不足多病,生来就与皇位无缘,如今苏贵妃又怀上了,难保不会又得一皇子。
可若只是遇喜,琴姑不会这么遮遮掩掩、紧张兮兮。
在惠妃的威视下,琴姑凑上前压低声音,斟酌词句:“听人说,不不是皇上的……”
“混账!”惠妃沉声斥道,“这种浑话也是能乱说的,龙嗣之事非同小可,事无巨细全记在皇上的起居注上,何人能无端混淆?”
“娘娘,实在不是奴婢浑说。”琴姑跪了下来,“大概三个月前,有个禁军侍卫深更半夜,鬼鬼祟祟从长乐宫出来。当时宫门早就下钥,他一个外臣竟出现在后宫,绝对有猫腻,咱们的人亲眼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