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又多了两个与崔三差不多岁数的男子,一应都是今冬刚收的弟子。只崔三听他们说自己纳了多少拜师钱,便明白胡老引荐,自己被免收了铜板。
牛师傅说了些客套词,很快搬弄出一套齐全的工具,一一细致地讲着何处用。
崔三听得认真,其实这些寻常都在书本上瞧过,只眼下真拿上了实物,一点点操作起来,发觉木匠也并不是那般容易。
他很感激胡老引荐,学得自然勤谨。
院里四人各自守着专有的台子忙活牛师傅分派的考察任务,顾不得说什么闲话。饭食竟是牛家供应,这还省去自己花钱,崔三寻了角落吃着,然后就见另外两个凑在一块不知叽叽咕咕说什么,而后发出一阵阵意味不明的笑。
行走在外,有人便会分帮结派。
崔三不想与这二人为伍,一偏头,正巧看了牛师傅的儿郎阴森森地瞪着那两人,攥着筷子的手指不停地戳着冒尖白饭的碗底,发出噔噔噔的响声。
也不知是不是早前有结子?
他匆匆扒拉干净碗底,借口如厕,避开是非地。
**
秦巧归家时,阮氏已经比量着尺寸裁剪出了料样子。
阮氏:“大的这两件,是小白和丰收的,做成夹衣。冬了,续上层棉料子。开春天一热,又能拆解成两件合身的。”
寻常百姓家,哪里分得出四季分明的衣衫。
日虽然紧巴,寒冬里的穿裹和吃食是不能缺的,若不然苦生生的日子,就嚼不出点奔头。
秦巧从篓子里翻出四颗黄澄澄的柑子,秦丰收眼睛一亮,欢喜地拍手:“妹妹,妹妹,我要吃黄柑。”
“哎呦,这东西不便宜呢吧?!”
阮氏也很惊奇。
寒冬时节不是下果子的时候,果皮透着亮光,凑近了能闻到浓郁的果香,未吃便晓得是好果。
“今早上遇上了街面的混子收护费,同我一处有个老丈不愿意给,那些人竟要动手。我瞧不顺眼,偷摸喊了声‘衙役来了’,混子吓得掉头就跑。老丈谢我,低价卖了几个给我。”
阮氏听得心一跳一跳,只不过一瓣柑子送进嘴里,丰盈甜蜜的汁水顿时冲得脑子空空,“哎呦,咱家以前院里是有棵杏子树的,一到了盛天,一颗能有我拳眼这般大。”
可惜公爹欠了债务,叫人家上门挖了去,从此后想吃果子,就只能去后山摸些野地里的。
吃得再香甜,一半足够了。
阮氏将手里的另一半递给丈夫,桌上的另两个让秦巧快收起来:“你按着数买的,一人一个,别都偏心给丰收。”
回味着嘴里的甜味,阮氏重新拿起针线,一边熨衣,余光看向在缝边的小姑子,打听起来:“夜里时候,我听着小白出门了,是寻你去了?”
秦巧含糊地唔道:“嗯。有些事儿要说。”
大半夜,能有什么事情?
阮氏心底笑得暧昧,面上不留痕迹,若是惹了二娘生恼,她可不知道怎么哄人。
可她又不想白饶了去,于是哼哼起村里人常唱起的小调子。
起先秦巧还没在意,因是些俗言,她听不大懂。
察觉到阮氏时不时瞄向自己的略带情态的眼神,顿时醒悟过来,尤其是那句‘穿新衣,去和我那新啊~郎啊~啊~会会呀~~’,听得头皮发麻:“我去洗鸡笼子先。”
前脚出去,后脚北屋一阵响亮的笑声。
秦巧揉揉发红的脸蛋,凉意扑面,人才清醒过来。
有料子,现棉花,再加上阮氏手脚麻溜,日昏时分,崔三一进门就收了件新衣。
秦巧被搡进东屋,不敢直视阮氏打趣的眼神,只好认真看这衣裳是否合身。
细细看过,再让他伸胳膊转腰,“咯吱窝这儿有点崩线,紧不紧?”
崔三做了一个磨木头的动作,点点头。
“先换了吧,暮食吃过,我给你改改,明儿就能穿。”
家里吃得并不多丰盛,偶山间捉个鱼鲜兔子一类,至少温饱不愁。加上他卖力气,每顿饭食总给的多些。
瞧着是比一开始回来的时候要胖些。
这是好事呢。
她心里想着,一扭头,顿了一下:“改日另在东屋角上盖个小间吧,到时将爹娘的牌位迁出去。”他一个大活人,和两个牌位过日子,不太吉利。
崔三从实点头,耳听外院没什么声响,随手放好新袄衣,缓步朝她靠近。
秦巧心头怦怦,下意识后退一步,道:“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