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到这会儿,窗外已渐露出蒙昧的晨光,娘子们各自招呼着出了门去。
云枝僵着身子躺了一阵,慢慢将那片衣料扯了出来。她认得这料子,确实是端端同自己出门之时所穿得那件,只是料子上沾了地上尘土,一绺再一绺,不知那时她经历了什么。
她渐渐展开,不大的料子上却印着血红的一枚“信”字,歪歪扭扭,很不成样子。
云枝终于悲从中来,再忍不住痛哭出声。
昨夜风疾,那城门上下的火势一时难以扑灭,足忙碌到第二日清晨。虽灭了火,可北面的城门塌了半边,他同梁王到底是各有输赢,说不好是谁占得便宜更多些。
独孤及信回府赶着换衣洗漱,浑身叫烟火熏得黑黢黢,简直要没个人样。
石方正在殿外莲花台旁候着,见是王娘子来,先行了礼,“王娘子。”
“国公爷可歇着了?”
王娘子守着云枝好些时间,却不见娘子叫起身,一个人只管侧身在榻上睡着,她怕出事便进去瞧了瞧。云娘子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哭的满脸皆是泪水,王娘子问她如何,她又不肯多说。她便猜测是她身上难受,叫秦国公这做兄长的前去瞧瞧。
许她肯同秦国公说,也不一定。
那边石方向殿里瞅了眼,“司马跟主簿才刚进去,城门失火,还需重新修整布置,且有一阵子要讲呢。”
“国公爷是做大事的人。”
王娘子扭头瞧瞧石方,嘱咐他留心伺候着,“娘子昨夜受了凉,今日身子不好,国公爷若是得了空去瞧瞧吧。”
石方心里知晓秦国公对待云娘子是不一样的,既然王娘子嘱咐,他自然会将话带到。
“王娘子放心,待大人们出来,我便去说。”
几人草草拟定了修缮方案,独孤及信又嘱咐洪四海对收押人员严加看管,叫众人散去又叫人端了饭菜来。
他整夜未合眼,这会儿倒真是饿得狠了。
石方招手叫人进去布菜,秦国公随口问了句,“云娘子早上可用了饭?”
“王娘子才来说起,云娘子昨日受了凉,这会儿还在躺着,恐怕是不太好。”
他一顿,胡乱用了几口,便搁下碗筷,“前去瞧瞧。”
他昨日走前云枝分明还好好的,还特意嘱咐了众人不许去吵她。
“这两日降温,娘子畏寒便再添些炭火来,竟将人冻坏了。”
他一边吩咐一边越上台阶,王娘子笑着应和,“是,国公爷快去瞧瞧吧。”
第48章
一室馨香, 皆是她身上香甜的味道。
秦国公倒还是头一次直接进她卧房之中。往日相见,不过是在书房或是园中,娘子闺阁寝榻最是私密, 非请他并不靠近。
云枝只感觉一干燥温暖的掌心缓缓覆盖到自己前额之上。
她猝然一惊, 立马坐起身来。
秦国公只见她脸上还未来得及拭去的泪痕, 另一双眼红得如同小兔。
他心中急切, 不知是谁让她受了委屈, “出了何事?”
云枝却偏头躲过他伸来的手指, 不许他再接近自己。她眼神哀戚, 分明还含着怨憎的意思。
“云枝?”
从前哪怕他同戚府决裂,云枝都从未这般敌视过他, 遑论后面二人交往过密。他小心翼翼守候, 她已是全身心依赖到自己身上。他是她最信任的兄长, 昨日相见之时还是那般甜蜜的景象……
“我要回京去!”
云枝一双笑眼里再没有往日欢乐, 对他只有决绝地割席, “今日便走。”
秦国公慌了手脚,半跪在她榻前恳求,“先同阿兄说说, 是府上哪个待你不周?”
“没有。”
她在这里确实吃得好, 睡得好。可那是对待一枚棋子的优待, 他确实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大将, 可以随意处置自己身边之人,下一步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法子将自己也处置了。
她小看了秦国公, 也高看了自己。
可她说没有,更叫秦国公忧心。
“给我一个适当的理由, 可好?”
她停顿半晌,要将面前之人深深看进眼中去似的。
“——阿兄在处置端端之前, 可有告诉过她必死的理由?”
秦国公喉头滚动,未曾想到会有这样一日,面对她的质问,自己却想不出该如何解释。
“阿兄既然已经害了唐家上下,为何就不能绕过一个痴傻的小娘子,她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
秦国公跪在那里只觉麻木,“她是梁王的人。”
只要梁王的触手能触碰到云枝,他都会不假思索的砍断。
“你不知端端是何模样么,她纵然能同梁王联络勾结,也绝没有颠覆皇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