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撇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手一翻,一个奶昔白色的卡夹就出现在他掌心。
鱼龙混杂的地方,偷窃也成为了一门手艺。
楚辞盈刚刚来的时候,两天丢了三个钱包,前一个月补了四回证件。可是等她在这的第三个月,所有敢靠近她的小贼就会被陌生的正义村民劝阻——以暴打的方式。
奈特是少有还在契而不舍接近她的小家伙,大概是因为他把这个当成一种问早。美其名曰:锻炼Anna医生的警惕性。
男孩从容地还回了东西,却提问:“医生,这是什么牌子?”
他自封这条街的钱包之王,摸过的游客比老鼠还多。他认识Coach和Calvin Klein,已经是稀罕,但医生的钱包虽然油边脱落五金生锈,走线却非常好。居民都知道医生很拮据,他有些好奇她哪里搞到的好货。
楚辞盈没有回答具体的品牌,她只是笑了笑:“家人以前在机场买的。”
她心里有事情,在小孩跑走的一瞬间就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呼出一口气。钱包细腻的纹理仿佛给了她力量,楚辞盈走进了输液间,亲自查看了一个呆在角落里的病人。
对方喉咙里的水肿已经好转,证明脱离了生命危险。
年轻的女孩按动圆珠笔,抽出病床尾部的本夹写了几笔:“……齐先生,你暂时安全了。”
她用的是中文。
病床上的男人虚弱地点点头,眼里是几乎要化成实质的感激。他挣扎着坐起来,嗓子嘶哑:“您辛苦了”,他顿了下:“是我的幸运。”
十天前,区域领袖的岳丈突然离世。各方重要的势力与组织都派代表参加了葬礼——但是会场采购商中饱私囊,用大量野生木薯粉代替可食用的产品掺进了食物,造成39人氰铧物中毒,只有他被抢救了过来。
这是一场震惊乌干达的意外,更是一场外交惨剧。
因为受害者中除了齐泾源以外还有两人来自乌干达最大的贸易伙伴——陆氏科技。在事故发生前,已经有三份针对基建、矿业和运输制造的对口文件即将签署。
现在,合作关系岌岌可危。
齐泾源艰涩地吞咽了一口水,冰冷的温度让他稍稍镇定了心神。楚辞盈查看他的时候,他也在小心观察着医生的表情。陆氏的内部文件曾表明过资助教会医院的想法,这笔钱将会用在保障新生儿和孕产妇的项目上——他知道面前的姑娘有多么在乎。
现在事情已经僵持十天,任何许诺都有可能随着上层一场谈判的崩裂而沦为泡影。
她没有主动问,他也不敢主动提。
男人的视线就追随着医生忙忙禄落的身影,看着她无所察觉地撕咬着无辜的嘴唇,蹙起浓淡相宜的柳叶眉。
“叮——”
“嗡嗡——”
安静到几乎凝住的气氛中,手机消息提示音仿佛平地惊雷一般乍起。齐泾源下意识扫了眼,是Anna医生的手机。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内容是早上好。
他知道这个号码。
虽然医生从来没有提起,更没有回复,但是手机那边的人总是算好了时差来关心这个独自在异国他乡的女孩。齐泾源一开始以为是她的爱人,但后来楚辞盈只是仓促又回避地说是亲人。
她当时垂下长长的睫毛,像是抖动的蝴蝶翅膀,孱弱又闪回:“吵架了。”
齐泾源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分歧才会让Anna医生这样好的人做出这么决绝的行为。就像此时此刻,她又一次装作若无其事般熄灭了手机屏幕,和无数次一样没有收下那些关怀和转账。
她查完了所有的房间,沉默地坐回了齐泾源身边,手指搅着已经洗到发黄的床单。
男人看着她不安的样子也觉得难受。
于公,他是这场荒诞事故的受害者,应该代表集团最先问责。
于私,这一切都和这位只想救人的小姑娘没有关系。
——她很需要这笔钱
或者说,这个贫瘠的土地需要一些新的针管、维生素和叶酸,需要止血带,肾上腺素和四环素。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空气中因为漂白剂的味道冰冷清冽,齐泾源只能按开了电视。老旧彩电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哼,最终切换成了严肃的访谈。
突然,他听见很小声的一句:“你觉得,他们还会在合同上签字吗?”
齐泾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他是这片区域的总负责经理,多年的驻外经验让他知道有些话只要不能放在明面上表达,私下里也决不可以说。
楚辞盈低着头。
电视机里却突然切换到了陆氏的高层访谈。
一个不算年长,气质却十分成熟儒雅的男人一闪而过。他穿着昂贵的西装,连袖扣都分外考究,是缅甸无烧的鸽血红。齐泾源赴任前曾远远地见过董事长陆闲,关于对方的传闻有很多,好的坏的评价在见到本人的那一刻都变成了轻薄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