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叫了她一声:“赵嘉宁。”渺若尘烟似得,轻飘飘地带了点蛊惑:“倘若这太阳再也升不起来,这世间万物永坠暗夜,你就陪我死在这里,好不好?我们死同穴,再也不分开。”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只道:“薛钰,你又在发什么疯。”
“怎么了。”薛钰嗓音渺远,似乎是笑了一下:“那样,不好吗。”
他附在她耳边,幽幽地道:“赵嘉宁,这太阳再无升空之日,这世道就要完了,你怕不怕?”
果然感受到她的身体变得僵硬,一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下摆。
薛钰勾唇笑了下,小姑娘家家的,果然经不住吓,他摩挲着她的腰肢,欺身而上,唇沿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脸颊耳廓,呵气道:“别怕……”
他用一种极温柔的口吻,蛊惑人心一般,像是要将人溺毙在其中,缓缓地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时天边遮日的黑影散去,太阳又渐渐显露出来,仿佛是天狗又将太阳吐了出来,不多时,白昼复现,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赵嘉宁见状,也不再害怕了,推搡了他一把道:“薛钰,你骗我。”
薛钰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玉板指,波澜不惊地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一没用了,就将我弃之如秋扇。”
他掀了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地扯了唇角:“骗你怎么了,赵嘉宁,你骗我的还算少吗,不过礼尚往来罢了,你欠我的,我还没一一索取回来。”
赵嘉宁吞咽了一口口水,预感不好,转身正要逃跑,忽感后颈一麻,下一刻就软了身子,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依稀感觉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
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脸上轻抚,叹息似得道:“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最乖。”
——
赵嘉宁再次醒过来时,脑袋昏沉得厉害。
有隐隐绰绰的烛光透过纱幔照进来,赵嘉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挣扎着起身撩开纱幔,一打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旁,正捏了一个青玉酒杯,慢慢喝着酒的薛钰。
赵嘉宁晃了晃脑袋,再度抬眼看去,确定真是薛钰,一身大红婚服,漆黑的发,束了冠,系了红色绸带,散漫不羁地垂落在肩头,红烛高烧,映照着他新雪似得一张脸,侧脸如雕似琢,烛火映照下,依然透着寒涔涔的冷意。
赵嘉宁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种种——她确实遇到薛钰了,这不是梦——她不光遇到了薛钰,如今还被他掳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环顾四周,房内布置简单,一张罗汉床,檀木桌旁放了几个圆杌,倒是高几上的一个缠枝莲纹青瓷花瓶瞧着雅致,里面插了几枝梅花,一室暗香。
却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皱眉观察了一会儿,室内寂静,忽闻灯花哔剥之声,薛钰将酒杯望桌上一敲,闲闲道:“醒了?”
赵嘉宁攥紧了被角,眼看着他执着酒壶,慢慢地走朝她来,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这是哪儿?”
薛钰微微一笑,一面往酒杯里慢慢斟酒:“是我京郊的一处宅院,虽然简陋了点,不过胜在环境清幽,位置隐蔽。”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许是刚饮了酒,眼眸氤氲了湿意,琥珀色的瞳仁泛着细碎的光,居然有一种潋滟的温柔:“放心,你跟我在这儿,绝不会有外人打扰。”
这是极难被搜寻到了……赵嘉宁只觉后脊背一阵寒凉:“薛钰,你又要做什么?你忘了,我不会乖乖留在你身边的,你若强迫于我,我就绝食自尽,你不会只是想得到我的一具尸体吧?”
其实真让她自尽,她也未必有这个勇气,上次不过是为了配合慕容景演的一出戏,这次这么说,也是赌薛钰依旧不忍心,会因为这个放了自己。
他却在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饮了一杯酒:“放心,我不逼你,我只需要你留在我身边三五日,等时间一到,我自然会送你回去。”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等三五日?”
薛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指摩挲着酒杯:“圣上的近况不太好,顶多不过三五日,怕就要……届时举国大丧,慕容景为了不留话柄,自然不会再与你成婚,少说也得半年之后。”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赵嘉宁觉得可笑:“那半年之后呢?薛钰,早晚的事,你拖个半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不劳宁大小姐你费心了。”薛钰把玩着手上的酒杯,轻笑了一声道:“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半年后事情不会出现转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