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得,叹息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问,依朕的性子,断断没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何以要留薛钰的性命?朕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待他如此不同?”
慕容景愣了一下:“儿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原也没什么奇怪,仕钰不似儿臣,他原本,便生了一副人见人爱的样貌,加上天资聪颖,只要他有心,便能轻易博取他人好感,父皇偏爱他些,也属正常。”
魏熙帝笑着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也不该宠若亲儿吧。”
他的目光渺远而飘忽,像是陷入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实在是朕当年微服出巡,与他的母亲有过一段渊源,而他,长相肖似他母,每每朕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故人……”
“我之前一度以为他是我的亲子,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名目将他接进宫,所以只能将错就错,将养在侍读学士的府上,虽只是五品官府上的庶子,却因朕的照拂,从小养尊处优,继而养成了乖张任性的性子……不料后来薛昶找上了门,朕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朕的一厢情愿,虞容白怀着薛钰嫁给侍读前,阴差阳错,与薛昶有了肌肤之亲,这才有了薛钰。”
“可惜她生下薛钰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离开人世了,昔日秦淮最负盛名的歌妓,容色倾城,就这样香消玉殒,朕也就再也没机会亲口问问她,朕当初没能依照誓言接她进宫,她是否还怨着朕?不然为何宁愿嫁给小官为妾,受尽欺凌,也要隐姓埋名,从此不肯再见朕……”
通常第一名妓,若是以声乐歌舞闻名,是不必卖身的,若非色衰艺退,那过得也都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那虞容白在最负盛名时选择嫁给小官为妾,看样子的确如魏熙帝所言,是为了避他了。
慕容景闻言一时也有些唏嘘,他竟不知道,薛钰居然有一个这样的身世,见魏熙帝回忆往事十分伤感,也只能安慰道:“父皇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必那那虞……虞夫人能够体谅……”
魏熙帝却是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样子。
两人一时无话。
临去时,慕容景向魏熙帝讨了一道旨,一道替他和赵嘉宁赐婚的圣旨。他要履行当日答应过赵嘉宁的事,纳她为良娣,对魏熙帝的说辞是:近来父皇缠绵病榻,故儿臣想要宫中多添一桩喜事,好为父皇冲喜。
魏熙帝当然不太信这套,但赐婚的圣旨却给得很痛快:“你难得向父皇讨要些什么,既然今日你开口了,朕自然要如你所愿……婚事越快越好,不如就明日操办吧,否则赶上国丧,你可就要守孝了,届时又不知该耽搁多久……”
慕容景心中一阵哀痛:“父皇!”
魏熙帝却摆了摆手,似乎十分疲惫:“好了,退下吧。”
——
赵嘉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第二天成婚,居然在前一晚才知道。
慕容景从身后环住她,笑问道:“怎么,跟孤成婚,不开心么?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名分吗?薛钰给不了你的,孤可以给你。”
太子良娣与侯府一个位卑如同贱仆的婢妾相比,实在是要好上太多,她之前说想要个名分,也是为了今后即便不复太子的宠爱,也能在这宫里有一隅安寝,不至于没名没分地被人扫地出门。
可同样的,一旦有了名分,就意味着她这辈子都要困于四方天地了,她又真的愿意么?
其实当初留在太子身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但眼下,好像也并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罢了,她的人生跟薛钰扯上关系,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左右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实在不必想那么多,无非庸人自扰。
只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心情总有些闷闷的。
慕容景走后,她正坐在妆奁前,兴味索然地把玩着慕容景送她的一堆珠宝首饰,当中有一条红玉玛瑙,上刻浮雕,赵嘉宁走神时总爱拨弄着珠子,这时听雪走了进来,问她要不要现在试穿一下吉服,她兴趣缺缺地道:“左不过明日出嫁,今晚试穿,就算尺寸不合,一晚上也未必能够改好,索性就不试了。”
听雪点头说好,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
赵嘉宁觑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有话要说?”
听雪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道:“奴婢刚听说一件事,也不知道讲给姑娘,您是会高兴还是不高兴。”
赵嘉宁觉得这话新鲜,也存了几分探听的意思:“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