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朕如何不知这红丸并非救人的仙药,相反,说不定是朕的一道催命符啊。”
慕容景皱眉:“那父皇为何……”
魏熙帝闻言苍凉一笑:“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朕服药不是为了续命,而是为了换得片刻的精神,以期能够好好与你话别啊……”
“父皇……”
魏熙帝到底还是服下了第二粒红丸,服药不久,脸色即刻恢复红润,声音也变得沉稳而有中气,屏退左右后,看着慕容景道:“朕恐大限将至,临去时有几件事要嘱托你,你务必要放在心上。”
“是,儿臣必定谨记。”
魏熙帝道:“第一件事,就是在朕死后,废除开矿、榷税,朕在位时,内阁那帮大臣没少劝谏朕废除矿税,只因矿税的设立导致民怨四起,甚至引发兵变,但朕始终没有下令废除,除了这部分税银不是归入国库,而是进入朕的内库,因此朕存了一点私心之外,更重要的,是那时战事吃紧,若不是朕通过矿税积攒下来的那几千万内帑,辽东那一大笔军饷怎么拨得出去,战又还怎么打?”
他看了慕容景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如今形势不一样了,战事平定,国家安稳,你把矿税废除了,也算是你登基后的一项新政,届时百官称颂,举国欢庆,也能为你挣不少名声,你这龙椅也能做得更稳。”
慕容景有些讶异地抬头:“父皇……”他似乎没想到魏熙帝会为他谋算好这些,这般为他铺路。
魏熙帝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摆了摆手道:“朕既然打算把皇位传给你,自然是要为你考虑的……虽说因你生母之故,朕一直对你有所冷落……可你毕竟也是朕的亲儿,朕如今回想起来,心中也觉亏欠……景儿,你能原谅朕吗?”
多年的坚冰仿佛在顷刻间融化,慕容景这才发觉,原来他要的,始终不过是父子间的片刻温情,而今心愿得偿,之前的种种怨怼不平,竟也都烟消云散了:“父皇这是说的哪里话,只要父皇认我这个儿子,您便是让我做什么,我都甘愿。”
魏熙帝闻言抚摸了他的脑袋:“好孩子,朕便知道,你是个心地仁善的,从来不会记仇。既如此,朕也不必操心桀儿如何,想必你这个皇兄定会好好照拂他……只是贵妃郑氏,与朕相伴三十载,只因不是皇后之尊,且其子并未被立为太子,百年后按祖制不得与朕同葬……
“朕对她有愧,日后若她想随桀儿回封地去,你便也准许了吧,随行挑几个伶俐的宫婢,她素来爱美,珠宝华服也必不可少……”
慕容景:“是,儿子必会办妥。”
魏熙帝点了点头,忽然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道:“还有一件事……朕先前说,你心性仁善,假如朕要你办一件事,有违你本性,你做还是不做呢?”
“只要是父皇吩咐的,儿臣无敢不从。”
“好。”魏熙帝身子向后靠去,缓缓闭上了双眼:“朕要你,在朕死后,以谋逆罪处决薛昶,侯府上下满门抄斩,包括其府兵,也一个不留——除了薛钰,你将他贬为庶人即可,派重兵看守,但务必留他一条性命,保他后半生无虞。”
慕容景闻言惊不能语,虽则他早知魏熙帝对薛昶不满已久,但亲耳从他嘴里听到对他的处置,还是愣在了原地:“父皇,这……”
“薛昶这些年仗着军功,行事越来越张狂无状,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朕已忍他许久了……而如今朕大限将至,太子,你又仁善温吞,薛昶仗着与你有师生的情分,不定怎么爬到你的头上,朕只是怕你性子太过温吞,镇不住那帮武将,所以朕去前,早已为你都处置了,如今只剩下薛昶,须得你亲自动手。”
“薛昶一身蛮力,底下的人又对他忠心耿耿,所以想要处置他,最好不要大动干戈,免得有无谓的死伤,好在他对你向来不设防,你要是想取他的命,倒也简单得很。”
慕容景喉结上下滚动:“父皇……”他知道如今已是太平盛世,朝廷不再需要能打仗的武将,相反对于新继位的天子而言,手握兵权、居功自傲的武将的存在反而是个不小的威胁,所以魏熙帝才会有此举措。
只是为什么处死薛昶需得他亲自动手呢?他不想让薛钰恨他,所以让他来做这个恶人?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待薛钰如此不同?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魏熙帝的大限就在这两日了,再不问,他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