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体、身高、瞳色、发色……”他悉数数过,扬眉有些尖锐地笑了笑,“况且记忆会无限美化一个人,暗恋这么多年干什么?”
阮筝汀只是平和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地抿过唇,像被雨雾沾染的模样。
别人不清楚,这副表情的确容易令他心软。
“抱歉。”喻沛默了默,叹过口气,但莫名有点烦躁,“那你后面再见过他吗?”
阮筝汀轻轻点头。
喻沛觑见他稍显落寞的神情,心里愈发不爽,皱着眉有些别扭地安慰着:“幻灭很正常,没什么好难过的。”
阮筝汀不知在想什么,神游过好一会儿,才说:“不是幻灭,也没有因此难过,只是……”
只是引以为憾。
又希望他变回从前那副光芒万丈、拥有一切的样子,不要被世道所累。
喻沛却是意兴阑珊,不愿再听。
他猛然缩进被袋里,转身背对着人,闷声道:“困了,睡觉。”
阮筝汀愣了一下,盯着他背影看过几秒,眼神几度变化,最终磨着后槽牙小声道:“喻沛!你真的是,反反复复,喜怒无常!”
*
军校联合演练是准大五的必经环节,难度和得分细则每年都在变。
其成绩按小了说,是哨兵向导后续四年的分班凭证之一;按大了说,是评定入籍职位和驻扎星区的参考之一。
是以,绝大部分学生都格外重视。
但也有不少人私下吐槽,该演练机制十分看脸,大抵是在筛选影响星运的人。
无他,初始队伍八人一组,只配一名向导,队友、装备及地点完全随机。
那时候的阮筝汀胆小怕生,还有些口吃,药物损伤了他的语言系统,与人讲话时慢半拍不说,还总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动不动就会生理性脸红。
他不会正统的精神疏导和领域调试,作为研究所浸淫出来的药引,只会各种歪路子的领域攻击和精神吸食。
一言蔽之,全是杀招。
再加上瑞切尔叮嘱他低调行事,切勿在塞路昂纳和军方的眼皮子底下暴露。
“这些人没一个能杀的,也不能搞疯。”她指着约塔未来的花朵们,语重心长,恨不得上手替他考,“否则迦洱弥纳的房子就没啦。年供还没还完呢,你要一边赔钱,一边到塞路昂纳当合法实验体。”
阮筝汀:“……”
于是他的队友们在首次锁队结束后,沉痛又烦闷地发现,队伍里的这位向导既不中看也不中用,遂拿走所有物资默契放逐,任其自生自灭。
阮筝汀对这项成绩没有什么追求。
他早前签署了向导权益自愿放弃书,这场演练只是走个过场,为在塞路昂纳面前坐实次级向导的身份。
在消极参赛被再三警告后,他只好发会呆就换一个地方。
他是在某栋废弃大楼遇见那名哨兵的。
他蹑手蹑脚过甬道时,脚边突然被气泡弹打了一下。
弹坑离作战靴不足一厘米,蓬起的灰尘扬上了他的裤脚。
他受惊转头,见直线距离十五米外的上层横梁上,有人正持枪瞄准他,单边护目镜后的绿瞳冷峻而淡漠,问着:“普通人类?”
他不想再跟人组队,握拳将发抖的指尖掐进掌心,坦白道:“向导,次级。”
那人挑眉打量他片刻,枪口斜垂,准心移至他腿弯,在只有两道呼吸声中,微微偏头,明知故问:“你一个人?”
他迟疑点头。
那人收枪自横梁跃下,三步并两步跨至他面前,抬手点开面罩,露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英俊脸庞。
他不由退靠上墙,与人拉开微末距离,嗫喏道:“得分点,我,没有。”
对方却扬手抛过来什么东西。
他慌乱接过,手掌摊开,是一枚小小的任务晶体。
“正好,我也一个人。”那人笑起来,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格外愉悦,“我们组队吧。”
他诚惶诚恐,忙摇头道:“疏导,不会。”
“没事,”那人笑容干净,像是溶溶朝阳里剔透的露珠,“不用给我做疏导。”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
那人打过响指,其精神体从拐角迤迤然转出来,抬起前爪洗过头脸,盯着他矜持地歪了歪脑袋。
是只威严漂亮的雪豹,但估计刚成年,巩膜上的蓝色还没褪完,晃眼看上去,眼神竟然是透着哀意的。
他一时之间看得有些愣神。
“你好啊,”那人负手弯腰,笑着冲他伸出未戴战术手套的右手,声音很好听,“叫编号不习惯,叫我阿翡好了。”
*
阮筝汀是被喻沛推着肩膀叫醒的。
睁眼时眼前人和梦里人半重叠半不重叠的,时隔多年,连肤色都对不上,遑论笑容和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