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能和宋安和乐队去唱摇滚,在舞台上把这些痛苦嘶喊出来,学别人叛逆的样子,来对抗那座压迫他的大山,大山碎了吗?不,大山只是松了劲儿,它还会在各种时候以各种形式提醒着林然,他被控制了这么些年,没有自我,是一具不配拥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在医院治疗的那段日子,他三百多天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每次情绪反常,控制不住地干呕和吃药都觉得脑子随时要坏掉......
那时候的林然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就这么傻逼地过完一生,林海是血缘上的父亲又怎么样?扮演了母亲一角的钟秋凝又怎么样?他为什么一定要按照林海规划的方向一步一步走?那个女人回过头看他一眼了吗?
后来呢,他以为自己自救成功了,每一次叛逆都让他有一种脱离沉重泥潭的轻松感,但其实不是,在他觉得就算毫无选择也照样做到优秀的时候,林海和钟秋凝再次合伙转身送他离开熟悉的环境,把他投入到另一座陌生的、资源不够好的小城,好像要试验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产品一样。
哈!自我感觉良好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心态,林然都快忘了这种渗透进血液里的恐惧。
第55章 噩梦
排练室没有人,林然“啪”地一声打开室内的吊灯,零下七度,入夜后气温更低,林然把自己扔在小沙发上,暴虐的情绪还没平静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懒得去查看是谁打过来的,只想发会儿呆好稳定波动过大的情绪。
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今天没下过雪,到了晚上也是如此,只是窗外的寒风呼啸,打在玻璃上犹如木锤敲打,沉闷又寂寥。
冷静一点点回归,现在是晚上九点,林然无处可去,最终还是摸出手机搜索附近的宾馆,随便订了一家距离这里很远的酒店,林然立刻动身前往。
收起手机时林然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二十几条来电,他没有选择回拨过去,而是摁灭了屏幕。
到了酒店房间,他急切地想要清洗身上的冷汗,脱下外套和内搭,光着身子进了浴室,酒店浴室的设施简陋,拧开花洒等了很久热水才供应上来。
几乎有些烫手的热水流过林然的肩胛和背部,顺着光滑的脚背流入排水口,他低头盯着水流,直到整个浴室都被弥漫而起的白雾包裹,他才收回视线,挤上沐浴露搓洗。
在热气蒸腾中,林然重感冒的鼻子通畅了些,他开始回想十八年来有关父母的所有事情,结果只剩下针尖对麦芒,以至于他这一回想只剩下了难过。
洗完澡后头脑更加昏沉,今晚还没进食,胃里不断翻腾让他更加没有食欲。
没办法,他只好拆开酒店提供的矿泉水喝了半瓶,才吞下医院里开的药。
感冒很难受,吃过药后林然裹着被子不怎么舒适地躺在雪白的床上,房间没法开暖气,空调成了摆设,林然也懒得打前台电话投诉。睡前他给顾霖发了位置,攥着手机就这样不安地睡了过去,这种状态入睡很容易做梦。
梦中的林然在刺骨冰冷的河中跋涉,飘动的水草随着水流轻抚他的脚踝,他抬眼望去,视野里一片白芒。
下雪了,雪花绵密,前方传来悠扬的琴声,他的双腿仿佛感受不到河水的冰凉,驻足在中央仔细地聆听,乐声只是钢琴独奏,却忽然转为哀怨委婉的小调。
林然突然不想听这么忧伤的曲调了,他加紧脚步向岸边走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河中的倒影,穿着白色的医院病服,手腕上还有束缚带,他抬起双手,在手背处发现了极其多的针孔。
怎么会是那个时期的自己?治疗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他扯掉扣在衣服上黑色的束缚带,看着带子随着河水漂流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迈起步子跨上岸。
雪开始停了,落在发丝上的白雪融化了一部分,若隐若现地顺着耳后的皮肤滑进他的颈间。岸上根本没有钢琴,乐声来自一个远方。他又往前跋涉了十几米,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房子就是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门是他熟悉的门,把手上甚至还有他反抗的牙印,他推开那扇门,房间角落上的摄像头清晰地落入他的眼帘,闪着红光,这是台正在运作的用于监视的机器,对准门口的林然和房间中心的钢琴。
琴声在推门而入的时候停止,琴盖打开,无声中邀请林然坐过去,像在说这就是你的位置,快回来吧,这就是属于你的最佳的位置。
房间外的风雪肆虐,房间内的氛围静谧,甚至透着一股诡异的错觉,只要林然坐上了那个琴凳,风雪就会停止,温暖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