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初秋日最得人喜爱的,还是刷了辣酱的炙江米藕,和一遇火便刺啦刺啦响的五花肉。
砂锅煲是先用大锅在灶上炖煮好,客人点时,再由藤丫盛出一份,放入砂锅里,拿出摆摊时用的两口小炉子,放上去加热,烧得滚烫了,拿稻草编的隔热托儿垫着锅底,端上桌去。
江满梨就立在一旁,捏着小刷炙烧烤,目光自竹帘下看着堂内堂外座无虚席,一众食客吃得卖力,时不时还高声夸赞几句,心里也乐陶。
待手上的签串烤好,再忙不迭端着木托盘出去上菜,穿桌绕凳地送小菜、收银子,更是欢畅得觉不出累来。
江记的烧烤火候炙得最佳,比其他食肆饭铺里买的,不止口感软香适宜,更是焦香与幼嫩兼得,且不知佐料里加了些甚么,刷得是浓油赤酱,火红一层辣椒面,沾着些芝麻小茴香。
江米藕是把蒸好的江米,于莲藕的孔洞里塞实了,再整个煮熟切片。烤时撒料粉,烤香后再刷酱,趁热吃,面里带糯,一咬便拉丝。
而五花肉则是腌入味的,大片来串、大片来烤,让火舌燎上几遍,油脂烤出去,吃起来就是糯而不腻,瘦肉与猪皮皆焦香,裹上料粉,谁人能挡。
江满梨这头端上来一大盘炙签串,带着微焦肉香气和炭火烟味,将将落在食案上,邻桌的眼神就被勾过来了。
那郎君伸着脖子看看人家点的,爽快道:“江小娘子,劳烦这边也加十串江米藕,十五串五花肉,炙鹌子也再来一只!”
“两只两只!一只怎够吃,炙鹌子两只!”同伴着急纠正。
“今日还有旋炙的辣鸭胗鸭心,先卤后炙,又脆又耐嚼,入味得很,给郎君们各来十串尝尝如何?”江满梨笑面如花,音色快活。
铺主小娘子亲自推荐的,还有什么可说?自然要!
江满梨喜滋滋应了声,扭头回厨下去准备,却见门口站了二位老客,似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方郎君、于郎君,”江满梨手里的托盘就着放在柜台上,款步出来招呼,“今日人多,二位还未订座罢?可以到这头来领一盏免费的茶水,排号稍等一会。”
这方郎君,正是那日率先买鸭脖子的书生,江满梨是后来才得知其姓氏。而于郎君与他同窗,二人时常结伴来。起初朝食用得多,后来吃了鸭脖,宵夜便也隔三差五就来一回。
方郎君看看这满堂满街,满满当当的食客,有点儿打退堂鼓,心中后悔来晚了,笑笑,道:“江小娘子生意实在太红火,今日饿得紧,恐怕等不及了,明日再早来。”
于郎君也跟着抱歉几句。江满梨连忙笑着道:“无事无事,是小铺招待不周,二位明日约莫几时来?多少人?我提前帮着留坐处。”
“如此甚好。”方郎君点头,客气预订了明日的四人桌,话毕,仍是有些犹豫的模样。
江满梨知他还有话,道:“郎君当说无妨。”
便见于郎君取出一小箬壳包裹的吃食,打开来,是半数辣卤鸭脖、半数辣卤鸭胗。道:“冒昧了,想请江小娘子尝尝,这鸭脖和鸭胗,是否是江记所制?”
这是什么意思?
江满梨挑挑眉毛。眼下京城制卤鸭货的,就她一家,随是从铺子里换到了新开的作坊去制,但对外宣说,仍是江记出品。何来“是否”二字?
观这鸭脖鸭胗,色泽浓郁,未看出什么问题。
江满梨各取一块来闻了,香中带辣,辣里有一丝甜气,也无甚差别。却是各尝了一口,立时便觉出问题来了。
意外道:“这鸭脖是江记的,鸭胗却不是。”
虽然色泽、气味粗看不出端倪,然吃到口中,鸭脖带着舌尖一触便可觉察的麻,是这辣卤鸭货的灵魂滋味之一。而那鸭胗虽辣,却丝毫不麻,吃起来只一股酱油味,连甜味都是浮于其上,而非回甘。
江满梨一尝便知。江记的鸭胗,绝不可能做成这样子。
又问:“二位郎君是自何处买得?买来时二者就包在一块儿么?”
“是昨日友人宴饮,在宣文坊一家寻常酒楼买得。”方郎君道,“因着这些时日都在江小娘子这里点鸭货下酒,昨日见到酒楼也有售,便馋了,再一听茶博士说,是江记的作坊送来代售的,赶紧点了两样来。”
“我那友人头一次吃,吃不出差别,可我和于兄是熟知的,鸭胗一尝,便觉得不大合味道。”
于郎君点头,接道:“然也不敢断定,怕是小娘子新出了少麻的口味,所以才犹豫着,要不要拿来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