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云散天霁。两日未出摊,江满梨心中不大放心,一早便带了藤丫,想回小市去看看铺子。走了不到一里路,霍书睡眼惺忪地追着跑来,便也只好一同带着。
明日便是七月一,市税施行的头日,今天小市依旧歇业,零星几个与江满梨一样不放心自己铺子的,几个明日便要搬走、来收拾物件的,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大家心中都有数,市税的新政是免不了了。有些本钱的、能捱着的,便熬一熬,没本钱的,也只好另谋出路。
一商贩郎君道:“于五兄弟,我听说街道司已经将你退租的铺子租出去了,可有此事?”
叫于五的在铺子里扫尘,扔出一框烂菜叶子,扫把斜在胸前,出来挠了挠下巴,道:“早租出去了,我前日退了租,街道司的鼻子灵得跟狗一样,第二日,就有人来叫我把铺子清干净。”
又道:“不止我一家,随便问,退了租的铺子摊位,怕是全都租掉了。还有售出去的呢,街道司,管买管卖。”
于五嘴巴撇成个倒弯弓,呸了一口。
“可知是何人租了去?”有人插话问道。
于五摇摇头:“谁租得起谁租呗。”
江满梨三人从旁边过,听了个大概。藤丫嘁了一声,道:“街道司真不是好东西,幸好阿梨姐……”
话音止住,阿霍比了个嘘。江满梨也笑着对她摇摇头。倒不是怕别人学,就是得先试试水,看行不行得通。
走到自家新铺子门前,江满梨咦了一声,上前伸手,从挂在门口的梨儿灯上取下一把银鱼色的油纸伞。
“哪儿来的伞?”她笑着奇道,掂着伞把转一圈,看看那梨儿灯,“难道是怕我的灯被雨淋了?”
“还有这样的好人?”阿霍也跑来看,道,“会不会是恩公?”
那个俊俏的酒窝少卿么?江满梨笑了,道:“别听我胡言,大约是那个倒霉蛋被风刮掉了伞,吹到此处了而已。”
收伞进铺,伞就搁在门内,以免真是哪位食客丢的,要还给人家。
铺子里倒是一切如常。新粉刷过的墙面洁白,衬了那一屋顶的赛宫灯,看着便让人喜欢。垂下来的小红穗子仿若俏皮的小扫帚,将人心头的尘霾扫了去,对日后的期待又生出许多。
周、刘二家也没闲着,说做便做,搜肠刮肚将小市里熟识的商贩想了个遍,捋出几个知根知底、人又靠谱的,分头挨个去试探着问。
问到将至傍晚才碰头,两家一合计,有已经打定主意要回乡的,有想要自己再试着撑一撑的,也有觉得不大好,怕日后衙门找麻烦的。一通捋下来,最后两厢情愿且能入伙的,只有一个年轻鳏夫,名唤邵康,原是小市里摆馄饨摊的。
江满梨与邵康虽不认识,但面熟得很。云婶便介绍道:“康哥儿是个正直的,阿梨这点可以放心,我与你阿庄叔在原先小市时便认得他。”
说完,又看看邵康,问道:“莹娘如今几岁了?”
莹娘是他家小女。邵康嗓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很是温和,道:“过得快,如今虚六岁了。”
除了会做馄饨,邵康还做得一手好面食,胡饼炊饼不在话下,馉饳儿和包子也做得不错。恰好云婶家里不缺羊肉,邵康便给众人捏羊肉包子吃。
这朝一般人包包子,并非像江满梨做生煎那样,把收口藏到底下去,包得团乎乎。而是把收口捏得高高的,不捏紧,空出一隙,叫人看得清里面的馅儿。
邵康做的便是这样的包子,半个拳头大小一个,江满梨就着碗羊汤吃了三个,皮儿处理得够软乎,馅儿芯也剁得软腻,味道很是不错。
吃包子时,云婶又悄悄告诉江满梨,邵康的娘子是生他家莹娘时没的,是邵康心里一根刺,以后如若合租,莫提此事就好。江满梨点点头。
大排档之精髓,就是要档口多杂,食客吃而不绝,心心念念,才会迎来送往,来而不禁,往而不止②。
一档卖汤面的,一档卖汤羹甜饮的,一档卖馄饨面食的,再加江满梨一档糅合了煎、炒、炸、烤的杂食,听上去,倒也很不错了。明日便要试行,一时再无其他人选,便暂时先定下四家。
邵康和云婶家都是做面食,便合用云婶的铺子,一人一个灶头。竹娘与江满梨合得来,也欢欢喜喜与江满梨合用一家。竹娘做饮子简单,只用一个灶,剩下两个,就都归江满梨。
本以为就此结束,哪知晚上送阿霍回吴大娘子院里,把此事略略聊了几句,吴大娘子惊道:“嗨呀,这不巧了么!媛娘也正想自个开家食铺呢,我与她阿兄已经答应了,给她出些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