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婢后头又趁着午休关铺的间隙来过一次,问江满梨可有想好。言下之意便是愿不愿意让她们娘子入股江记、开设分铺。
可这如何敢答应?且不说此人究竟是何来路、是否当真是禁中的娘子。即便她是,那为何禁中的娘子会突然出宫,到这小市里来用饭?更荒唐的,还想要注资?
碍于身份,江满梨也不敢强词拒绝,只能委婉暗示自个着实没有扩张之想。
送走那小女婢,安静得几日。本以为对方大抵是听明白了她的话,事情就此揭过去了,哪知到了腊月下旬,午歇时铺子里突然来了几人。
俱戴软幞头,着华衣,说话调子拖得又细又长,和那买兔儿月饼、红糖糍粑的胖郎君如出一辙。
敲门见着江满梨,为首的一位开口便道:“我家娘子差我们来送定金,小娘子请过目。”
说罢递过一小只精巧木匣。
“这位郎君莫急,能否容我先问问你家娘子是何人?”江满梨未接,笑着道,“实在是头一回见几位,脸生得很。我这人记性也不佳,若是熟客,郎君莫怪。”
那郎君不由分说开了木匣,道:“我们娘子说看见匣里的东西,小娘子定能想起来。”
第66章 金叶子的蹊跷(一更)
禁中后苑梅花开得正盛。
今日官家为除夕夜备办品酒会,各亲王郡主、重臣良将皆入禁中赴宴。娴娘子知和淑郡主要来,早早备好午食一同用了,女婢们又送来些蜜煎局新奉来的糖渍冬瓜仁、小厨房刚做的金栗糕。
“尝尝这金栗糕,比蜜还甜。”娴娘子道,“藩邦秋日里进贡的栗子,圣上尽数赏了我,小心翼翼省着吃,还是只剩一小筐了。吃完这一回,再想吃就得等明年。”
“圣上最疼你,我可不敢抢着吃。”和淑郡主笑着道。
“怎是抢呢,”娴娘子从女婢手里接过一方濡湿的绢帕,拭了指尖,掂起一块递给她,“你讲江记的生意给我听,我还未谢你呢,吃个藩邦的栗子算甚?”
和淑郡主便接过来,先道:“擦手这等小事,让她们做就好了,何须自个来。”
尝了一小口那糕点,果然细腻顺滑,比蜜清甜,甘香醇厚。又喜欢道:“嗯,又甜又软!果然禁中里的好吃食都藏在你这处。”
娴娘子笑道:“我不似你金枝玉叶,曾也是过过苦日子的,擦手这样的事,我还是喜欢自个来,舒服。”
诶了一声,又道:“说起又甜又软。福衷上回去江记给我买红糖糍粑,得那铺主小娘子赠了几个烤红薯,甜软至极!”
“烤红薯?”和淑郡主笑里带了些不解,“那不是寻常人家都能做得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娴娘子嗯地拐了调子摇头,道:“可不寻常,我还是头一回吃烤得那样糖蜜流心的红薯!后来让小厨房学着做了几次,都没能做出那个味儿来。”
“这么喜欢?那我再去找江小娘子买些,送进来给你?”
娴娘子道:“说是后来没有好红薯,便不烤了。”
语气分明是可惜,但和淑郡主却见她脸上掠过一丝翘盼,又听她道:“然也说不定哪日就想烤了呢。小商贩嘛……客人想吃,有钱,当然得赚。你说是不是?听闻银州的红薯最好,不知今年还敢不赶得及送几个来。”
娴娘子此人长得伶俐,心思也最是狡黠不羁。禁中娘子不得随意遣人出宫,可她居然能为了贪嘴,变着花儿地让人从外头带吃食来。官家还偏就爱她这股鬼灵精的劲儿,对她屡屡让福衷出宫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为了吃那不寻常的烤红薯,谁知道她心里又打什么主意?
可惜那江小娘子却不是个给钱就办事儿的。银州的好红薯即便送去,烤不烤得成……还真是不一定。
和淑郡主笑笑,道:“可不是么。”
用完了午食,离酒会还有时间,二人唤内侍抬檐子,准备进后苑赏梅花。①娴娘子乘的檐子广,脊上列金凤穿云,除了不是舆,同皇后的驾仪也不差许多。起檐正要走,贴身女婢金蟾自殿外回来了。见了二人的轿辇行过礼,有意与娴娘子单独言说。
和淑郡主笑着移开目光,低头示意内侍可以先行。
“见到堂兄那边的人了?”待和淑郡主行远,娴娘子问金蟾道。
金蟾点点头,道:“见到了。”
“怎说?”
“说是大郎君已经安排人接手,让娘子莫要操心后头的事了。”
“真就这般急不可耐么?”娴娘子语气有些惊诧,“可有把那小娘子屡不肯答应入股的事告知堂兄?怎不等我再多试上一试,当真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