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青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过是对牛谈琴,她扫过周遭,转身前扔下一句:“瞎眼的东西,不识好人心!”
女子们根本没能听进去,她们被吓得久久不敢动弹,只能呆呆看着仇人快马离去。
沉默中,娇生惯养的前忠勤伯府三千金,兀地打出个哭嗝,她喃喃道:“不如我们自尽吧……自尽吧?我不要,呜,我不要种地,还是种一辈子!倒不如去教坊司——”
“住嘴!”少女那被夫家退婚的长姐,咬牙切齿地训妹:“你以为,那当真是个只要唱歌跳舞即可的好地方吗?”
在场的年长女子似被触动,纷纷重新拿起了锄头,虽然做和不做没多大区别,三千金则反问她长姐:“难道不是吗?”
先回答的是前刑部尚书刘夫人,她也是为数不多,虽干不好活却态度认真中的一个:“那里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们现在不正是如此吗?”许多人这般想,这般问。
刘夫人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三千金追问:“那我们为何会被带到此地?”
刘夫人沉默四望,看着专门安置她们的这座田庄,不愿告诉她,这大概是仇人关无艳,费力为她们做下的怜悯之举。
便是说了,谁又会信呢?
令官员闻风丧胆的关千户,竟对罪犯内眷有怜悯之心?
不可能,绝不可能。
刘夫人木然挥动锄头,不再理会边上那些人的自尽计划,她回想起这半年的所见所闻,不得不承认,此刻下场,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半年前。
关无艳借董云长等人犯下的案子,在民愤激昂之时,不仅将各家子孙斩立决,接着便对刑部下手,将诸多罪责广宣于众,眼看着又是一桩大案被她拿下。
官员们恨极了她,但只要她就此打住,不再搅风搅雨,之后也未必会对其下手。
关无艳的功夫太高,胆气太壮,行事太疯。
她根本没有用到锦衣卫多少人手,只带着一队下属,便使得刑部几乎整个大换血,早朝时官员们叫嚣得再厉害,其实心底,都不愿和她鱼死网破。
偏偏关无艳不肯罢休,很快将手伸向更多文官、权贵、地方大员,甚至宗室旁支。
陈年旧案被突然翻出,新案亦是接二连三出现,最终牵连之广震惊朝野,风云变色人心惶惶,京城再次乱了,而这一切,皆因关无艳。
中州某水坝决堤致百姓死伤无数,有一连串大小官员,从修建起贪污到赈灾时,全被关无艳悉数查出,还有西南官员私开铁矿、朝廷要员卖官受贿……
侵占民田纵奴行凶、欺男霸女逼死百姓、官商勾结违禁出海等等等等,开国才数十年的大梁朝,多少阴暗腐朽在一夕之间,被暴露于日光下百姓前。
单凭关无艳还不可能厉害至此,隐在背后的永兴帝却伪装无辜,面对朝堂的逼迫一心打太极,官员们终于出动大批杀手。
这一次,他们只针对关无艳,因为她曾在顺天府衙有过一番报复言论,因为只要她还在,杀多少旁人都将是无用功。
结果却是,关无艳安然无恙,杀手们人间蒸发,大案小案被她迅速办下,朝堂自此再无反对声音。
结党结党,连结众官的人,都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里,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坐监的坐监,活着的,只能是一盘散沙。
生来便随父从夫顺儿的女子啊,没在这场动乱中,凄惨地活冤枉地死,便不错了。
刘夫人抹去泪水,坚定了就这般活下去的信念,至于别人如何,全都与她无关。
她以为自己在清醒且努力地活着,可是很快,有一个人的出现会叫她知道,她眼下所做的根本算不得真正的努力。
吴婆子被管事一通交代,讷讷应下后好半晌才醒过神来,弄清要做的不能做的,她整整发髻衣裙从屋里出去,转瞬间便换上另一副面孔。
经过一早上的大起大落,眼下是肚子饿得直打鼓,腿脚也没有力气,吴婆子这会满腔的火气,她朝地上吐口唾沫,撸起袖管摆出凶恶气势,当即风风火火来到了田地间。
女子们抬头看她,不明白这是哪位?啊,可能又是来教她们开垦种地的。
她们不当回事,吴婆子却不是好惹的,她耷拉着刻薄老脸,单手叉腰单手指人,正式开始了。
“你这贱人,小时候没奶吃,大了没屎吃,所以连地都挖不动是吧?”
“还有你,你敢插嘴!信不信老娘挖个洞,立刻将你埋了,再撒泡尿给你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