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快信了吧?一个男人敢于承认自己戴了绿帽,奇耻大辱颜面扫地还不如死了痛快, 怎会有假?当然有假!”
“编故事,我也会。”
“其实我爹呀, 是西北蛮夷在数十年前便安插进大梁的细作,为了逃脱罪责,实现狼子野心,牺牲家眷乃至自身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他说的,我通通不认,反倒是我曾亲眼见过,他在夜半三更密会蛮夷,他们眼窝深鼻梁高,又凶又壮说着异语,和大梁人极是不同。”
“至于证据?要什么证据?我一个南方的闺中小姐,近年也未听说与蛮夷有过战事,好端端的,我如何能知道他们相貌?他说妻妾偷人,可是证明不了捉奸在床这一幕。”
关无艳戏谑着说完,人群顿时哗然,百姓指着她骂,果然是美人面毒蛇心,言语粗俗离经又叛道,有那前头的妇人看不过便仗义出声:
“你这不是胡闹嘛,非要将亲爹往死里按,不孝女该当天打雷劈!”
“不是说金银吗?解释不清这点,你们便是诬告!”
赵府尹胡子颤颤,狠拍一下惊堂木:“肃静,肃静,肃静!”
“原告关无艳,休得胡言,若再继续,本官将治你藐视公堂一罪。”
关无艳拱手行礼应是,起身便盯紧了关延礼,这一看,便让她分辨到了细微处的异常。
他垂着头,鼻翼翕动,肌肉紧绷,胸膛起伏变得短促,在关无艳胡说一通后,更是没有或抑或扬的反应。
看着像灰心失神,却也像紧张惊惧。
关无艳心中一动,蛮夷什么的自然是随口拈来,但此时的直觉告诉她,关延礼当真有鬼。
此刻却也先放下,她正经起来,肃容说道:
“容我再提醒诸位一遍,我们要告关延礼的,有主要三桩罪。”
“一罪贪赃贿赂营私舞弊,二罪勾连山匪杀掠百姓,三罪欺君枉法放行私船。”
等等,何来的第三罪?升堂之初并未提起啊!关延礼更是差点控制不住面色,只能在心底自我安慰,她,不可能知道的!
关无艳不理满堂疑惑,犹自继续道:
“一二两罪的书信他不认,我也确实没找到其他人的来信,只剩金银物证且请稍等,先说说这第三罪。”
“众所周知本朝禁海,各大港口码头荒废不见商人身影,可出海利厚谁能舍得?总有人以身犯险,这便有了私船犯禁偷偷出海。”
“顺余县旁朝海县,地界大路难行渔民苦,却不知县内唯一小镇的附近,有一处隐蔽的码头,那里来往着无数船只商队。”
“能到那里的,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自己人,他们将丝绸茶叶瓷器甚至或拐或买的人,装进那黑洞洞的船舱里,卖到了大海之外番邦之地,换取无数货物金银,而后满载而归。”
“说来也可笑,这些大家族所有的船队,竟是厉害威武过水军,连海盗都不敢轻易招惹,反而选择上岸抢掠穷苦渔民,我们上报过县衙的,这位关大人却从未受理处置。”
关无艳口齿清晰语调平和,丝毫不觉自己所说的,如一道天雷霹雳炸到了公堂内外,在她短暂的换气时间里,百姓连同左右协审的大人甚至乡亲们,俱是惊得口干舌燥脉搏加速。
百姓想: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能听到这么大桩机密!
大人想:完了,怎么有这一遭?赵府尹为何神情不变?那么陛下,陛下都知道些什么……
乡亲们什么都没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错了气息扰了无艳。
她还在说:“我曾经疑惑过的,一个知县如何能够贪到这金山银山?毕竟两县穷困商队不多,少数地主富户家资再厚,关延礼也不能太欺负了地头蛇,反而该多加拉拢。”
“原来这私船出海的利益团伙里,正有关延礼那一份,也对,那是他的地盘,大肉没有,汤总能喝上几口,喝得他肥了胆子黑了心肝。”
关无艳拉高了声调,掷地有声道:“以上并非编造,就在前些日子里,正好便有一份铁证,杀人越货只待死期的江洋大盗,当初便是贿赂于你由你作保,从那隐秘码头出了海!”
“君主的禁海令,在尔等眼中形同虚设,这是欺君,其罪当诛!”
脑门青筋别起,渐感不祥的关延礼猛站起身:“不可能,我没有!什么证据,你在骗人!你光是说,你根本拿不出来!”
赵府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轻咳一声,从案上抽出一张纸道:
“这是我从刑部调来的供词,你这女子,我不过是为此询问你几句,看你是否知情罢了,眼下是让你说清金银去向,如何能越俎代庖胡乱行事?你审还是我审啊,简直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