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说,“清风楼建始以安一家之故。然则一村同姓,放眼亲故。已遇天灾,又遭劫难,实则不忍手足不幸。既是同族,便是一家,身有盈余,何不共济时艰。”同一番话,林氏也说给村民听,此后再遇涝灾土匪,清风楼一应开门纳人。
所以,在季夏对母亲稀薄的记忆里,林氏是位端庄优雅而又良善勇敢的女性,平镇的人亦都如此评价。然而即便是这般聪明善良的母亲,在她父亲离开两年后因疾而故。无他,伤心之故也。至于她小姨,以名门闺秀之身委身为妾已遭父母逐门,至死不见,只得依附丈夫庇护。她们的一生,都托付了给他们的丈夫。不幸的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所以,季夏把心交给了拿命来换自己何威廉。只不过,两人到最后结果——她还了他半条命,何威廉却还不了她的半颗心。如此,秦少庄又如何?
元承文在父亲寿宴上中枪的事,北平无一家报纸敢报也无一人敢评论。因为此事牵涉的不仅仅是一个元家,还有奉天。
宾客赶至而到的时候,看到尚晴瘫坐在客房门前,身后大门敞开,一片漆黑。她举枪对着元承文,他左侧手臂负伤,凶器自然是尚晴手上枪管冒烟的左轮手枪。元家的亲卫荷弹抓捕她,尚晴不动,“我是尚桓的女儿,谁敢动手。”元承文掩着左侧伤口,家丁想扶起他离开。
“是我冒犯,她是自卫。”元承文向他父亲解释。尚晴一时反应不过来,傻眼看着元承文。
元总长顿时觉得脸上无光,满座宾客也碎语言言。他往尚晴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间虽暗,但接着走廊的灯光还是看得清里面的情况。盛怒之下他甩了元承文一个耳光,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然后下了逐客令,寿宴结束。
人场逐渐散去后尚晴马上站起来,收起手枪,拿出手帕替他包扎。“谢谢你配合”尚晴说。
“都是被摆上棋盘的人。配合?!说不上。只不过大家都是弃子而已。”元承文摁着伤口离开。尚晴看着他的背影,原来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火车的鸣笛声响彻山野间,车外是白茫茫的一片。昨夜已经下了一场雪,一直到早上八点多才稍见阳光。火车越往北走,气温越是低,餐车里的热水没有满的时候,刚煲好的一壶热水,转身便没了。车内的乘客团在一起,叽叽呀呀地天南地北聊起,凑个暖和,也打发车上时光。
大人还算好,可小孩一时便难管教了。小孩本就没了定性,大人们的聊天小孩也无趣,若是碰上打牌赌钱的父母,更是宁愿小孩撒腿满火车走也不愿意哭闹走了财神爷。这边小孩父母刚一拿牌,另一边小孩子就撒开怀到处走,乘务员一时不留意就被他撞到了,手上拿着手电筒,晃来晃去差点砸到了坐在他右手边卡座的乘客。
卡座上坐着是一对男女。看其衣着便是世家公子的样子,那女的靠在他怀里睡着,右边额头上还贴着纱布,上面还染了血迹。
乘务员对这对男女有些印象。男的昨晚抱着女的央求着要带上他们。检票时间过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乘务员见他怀里的女子额头冒着血,他的衣服也染了一片,猜测莫不是一对苦鸳鸯私奔着。心一软,便让他们先上车后补票。好坐位是没了,委屈点把他们安排在这吵闹拥挤的卡座那少爷也答应。后来他又塞了钱给乘务员,要来医药箱替小姐消毒包扎,又照看一晚才见他稍宽心。
这会天亮了,车厢里更是越发吵闹。乘务员承了他不少好意,自愿是小心伺候着。因而逮住小屁孩教训了两句。“仔细把别人了,到时候你爹娘还不叫你屁股开花!”然后又赔笑他的贵客,“真对不住,先生!怕是过了榆关站便见好些,到时候再安排先生小姐到别的车厢去。”
男子给小姐整理了盖着的大衣,摁了摁衣角,捂着她耳朵的手倒是没换过。
男子也只是点了点头,不见ʝʂɠ他回话。乘务员机灵,也不无趣讨要赏钱,反正按你这位爷的性子,不怕少了他的。
大抵是小孩子怕了,过一会儿小孩子带着他母亲来道歉。来人农村妇女打扮,说话间也带着乡音,是男子熟悉的东北话音。
“先生,不好意思,咱家龟儿子给你添麻烦了。”小孩子跟在她身后低着头,脸上似乎红红的。“刚把他交给孩子他爸我去打个水,转身大人小孩就没个正经了。”他刚刚分明看到乘务员提着小孩子过去,以为只是训诫几句,没想到下重手。
“孩子是孩子,没什么可计较。再说也没伤着人。”男子倒没用乡音回她,说的是北平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