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大家都说他们俩个被土匪掳走了,何威廉救了她,背着她走了两天一夜的路。后来她才知道,何威廉身上有很多都是石头和簕竹造成的磕伤和刮伤,最严重的连石子都陷到肉里去了。
“你……当时也在?”季夏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忘了他。直到后来她看了一些心理学的书才明白,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元承文的事也是如此。
秦少庄摊开左手,她注意到尾指边沿那道发白的伤疤。她想起她为了他挡了一刀,他替她手刃了土匪,伤疤就是那时造成的。
“这是你当时掉的。”他从怀里拿出一只旧式的怀表。她太清楚不过了。表盖是银制的镂空蝴蝶,边沿的右下方有一道刮痕,那是她小时候摔的,因此也导致表盖和表身还一分为二。怀表是朝右开的,右边有个小按钮,里面是有两层,第一层是看时间的表,上面刻着罗马数字,第二层是个暗层,里面放着一张椭圆形的照片——父母和她的唯一一张合照。
“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是什么?”她讶异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她除了震惊就是愕然。她记起了周云卿的那句话,秦少庄是喜欢你的,可他不是什么良人。他不也早就毫不顾忌地当着她未婚夫的面说了那句,“我在追求周小姐。”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秦少庄抓起她手,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眼光看着她。就像被一盆冰水迎面泼来,她彻底凉了,也醒了。“你什么意思?”她抽回自己的手,顺势端起杯子。
“我喜欢你,你跟我走吧。你可以把这理解为,私奔。”
季夏一杯咖啡泼过去。“秦长官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你疯了吗?我是周季夏,傅越桐的未婚妻,不是你烟花巷里的女人!还有,这里是北平!”旧都皇城里,他竟然与皇家定亲的人说私奔!
“傅越桐怎么了?北平又怎么了?只要我愿意,我能把它翻天覆地!” 她没有多少底气去判断自己的位置,但她相信这话。因为秦少庄的确有这个狂妄的资本。
秦少庄和英国大使密谈结束后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周洋替他送走大使,而他扶着头靠在沙发上假寐一会。他是在跟时间比赛,根本就没有心思再想其他,可偏偏就有人在他心里扎了一针。
周洋回到秦少庄的套房时就看见他已经换上了军服。连英国大使都见了,周洋想,秦少庄也不必再隐瞒什么了。正当他以为要准备去摊牌时,结果他却说,“去燕京大学。”周洋闻言一愣,随后了然去备车。
送走秦家小姐后,秦少庄就扎进了工作里。暗地里接见英法美俄的大使以及老督军在旧都里的人脉。自从当局的“太子派”人员从德意志回来后,北平里的各方要员都嗅到要变天了气息,各方明面或暗地里纷纷屯兵天津周边。直系、皖系旧都联手,滇系、晋系谋定而动,连街头里小贩都笑称,这是要唱完“挟天子”又要唱“登坛授禅”。
离开奉天的时候,他父亲交代——北平是趟浑水,是深是浅得趟过才明白。“只一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直系、皖系、晋系包括滇系都是明面的,那暗面的是谁?
——怕是紫禁城里的那一位了。
车子还没驶进燕大就看到了傅家的车从街上开过,停在一家花店门前。再见傅越桐时他穿着脱下长衫换上西装,周洋评价四个字——眼前一亮。
的确。西装革履的他显得精神且干练,再加上他一脸笑容,连眉宇间也笑意盎然。这么精神抖擞的傅越桐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捧着一束红玫瑰从花店出来,转身上车开到了胡同口。秦少庄一路跟着他,看着开门的人是孟婉君才松了一口气。
孟婉君接过他手上的玫瑰,傅越桐微笑着把头抬了起来,闭上眼睛。孟婉君娇嗔地捶了一下肩膀,然后吻上他的侧脸。胡同里的巷子是狭长的,架立在两旁的路灯仿佛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他们两人在空荡而又狭长的胡同巷里演起了缠绵,而观众就是他。
“先生……”周洋觉得甚是尴尬,但也知道眼前这人是北平傅家的公子,是周季夏的未婚夫。
“看来今天不适合谈事,还是过两天去送张拜帖吧。”秦少庄收回身子,背靠车上,闭上眼睛。周洋很想探知一二,却又无从下手。
回去的路上周洋的心里千回百转。他数次回头想说个到底,却话到嘴边一字也吐不出来。倒是司机说了句,“先生,在燕京大学的时候,两辆车打了个照面。”
秦少庄仍旧闭着眼,回了他一句,“是我低估了。”他撩起窗帘,车窗外星光点点,越开越安静,“谁让你开到这里来的?!”夜色中,一针刺耳的刹车声割得人起鸡皮疙瘩,周洋和司机更是后背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