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吧,我把于贤交给你。】每每想起这话,她就觉得讽刺,尚晴终究是不了解她。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她不要了的,到底,还是觊觎。
秦镐一代枭雄以这种溘然的方式落幕多少是出人意料的,尤其在奉天的百姓心里。至于奉系,从秦少庄接手督军之位起,他便一直在打造自己的军队。秦镐在,他的老伙计们尚且还能依仗着情分,秦镐走了,秦少庄的掣肘自然就少了。那些个老伙计,下野的下野,交兵权的交兵权。有些摸不清头脑的上门讲情分,据说是被周洋的枪指着脑袋出了督军府。来来去去,尚家,还站在秦少庄身边。
秦镐出殡前一天,秦少庄让周洋到周公馆来说情,好请周季夏带着琳琅出席葬礼。周季夏回绝得很直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初他们父子阻挠她出席周伯邑的葬礼,如今再来说情让她去吊唁这么一个人物,周季夏是绝不应承。
“那孩子呢?”周洋知道利害,可有些事,周季夏不争,总得有人为孩子争一争。“不管她姓不姓秦,可她就是秦家人。”
当晚,秦少庄在周公馆接走了琳琅。秦少庄答应她,明天早上安排她们母女坐早上的火车离开奉天。
“落脚了……”
“落脚也不会告诉你的。说过的,我们没有关系了。”周季夏把琳琅放到他怀里,转身就上楼。空荡的大厅里,只留下她的脚步上在回荡。恰似已落幕的他俩。“哒,哒,哒……”渐行渐远渐无声。
楼上,司徒瑛和常吉在收拾行李。常吉见了周季夏便往她怀里塞了一堆东西。有套娃,有小刀,有印章,有木雕挂件……“表姑,母亲说你和小满不跟我们回去,那我把这些好玩的送给小满吧!”季夏接过他的礼物,温柔地揉了他的头发,“谢谢你啊,常吉。”
周季夏其实不关心秦少庄怎么向秦家人和尚晴解释琳琅的存在,她们明天就会离开。她让琳琅回秦家走这么一个形式,也不是为了让谁难堪,而是为了等琳琅明白人伦后,她不会有她母亲当年的遗憾。
数月前,周季夏生日当天,尚晴送了份礼物到周公馆——汤婆子。
徐师傅很懂周公馆的规矩,送礼的人也一直站在大门外。徐师傅带了话,“小姐,尚师长让人带了话,问你想不想吃贝壳蛋糕,车在门外等着。”
季夏看着那个汤婆子默了好一会说道,“放下吧。待会让张妈和何太太照看小满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周季夏在周公馆叫了一辆黄包车,尚晴的人不肯把地址告诉她,季夏也不愿意上她车,最后黄包车跟着汽车兜兜绕绕到了那家墨绿色的玛德琳娜蛋糕店。
尚晴坐在窗边位置上笑着迎她,望去时,桌子上早已放好一份英式下午茶,顶层放的就是她准备的贝壳蛋糕。而尚晴见她,映入眼帘的是那件锦缎青花旗袍。这么多年交手下来,她们谁也没有便宜过谁。
“生日快乐,周小姐。”尚晴宛然一笑。她是美的,从前带着柔情,如今带着刚毅。
季夏坦然坐下,把汤婆子退还给她,也笑道,“谢谢,好意心领了。”她和尚晴的关系始终是冷淡,问题是出在周季夏身上的——她终究在拒绝尚晴的好意,不管真心还是假意。
“奉天的冬天确实冷,也不适合我产后休养,我的医生建议我回南方去。”
尚晴大方把汤婆子收回,“倒是一直听闻周小姐要回南方,只是一直不确定。”
“尚师长若是要一个肯定,不妨跟秦督军确认,我也是被动的一方。”季夏眼睛朝三层架看去,眼眸一转,“我来除了表示谢意和告知去意,确实是有另一番话要跟你说。”
尚晴始终端着礼,“请说。”
“周家和我是断了关系的,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是奉系的师长,马上就是奉天的督军夫人,我无权也无意干涉你安排人盯着顺昌隆医馆的决定。但你若是要探究一番我与其中的关系,我刚刚已经清楚说明了。”季夏敛下眼眸又是一笑,“可话又说回来,你是知道我护短又护内的性格,如今我偏隅周公馆,尚师长若是跟我周公馆的人有计较,我也还是能拼上一博的。”
“周公馆的人是指?”
“自然是出入我周公馆的人。”
“拼上一博?拿什么拼?”尚晴轻笑一声,叹她自不量力。
“你占了权,我占了舆论。”虽然周季夏不再是奉天的女主人,可秦家确实是辜负了周季夏,尤其是在她被周家断绝关系后又退了婚。但凡尚晴顾及颜面和秦家名声,她都不会在此刻与她闹上一出。“你在法国学了军事,我在法国修了新闻。从前我不与你计较,时移世易,如今你若是想要计较,我也不是放不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