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昌隆在奉天的伙计分两种,长工和短工。因为奉天尚武和政治地理之故,顺昌隆的短工一般是奉天的人,而出于稳定考虑,长工一帮是掌柜带过来的自己人。“若说是因为去年打战的原因大家投戎,这事说不过去。前年开始,奉天各部为避耳目就没有招兵,再者,除了短工方面,城外学堂的孤儿院学生也有好些没来上课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细小,公署也未接上报。”
“我昨天收到阿欢寄来的信,他说,行刺的那些人的尸体在义庄引发了一场疫病,导致义庄的人全都感染病毒去世。为了避免疫病传播,阿离上报卫生署再由警察厅的人把义庄烧毁。”此事处理得十分隐秘,不曾传出关外。
“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他们曾经被转移到奉天。他们身上的囚服跟其他人不同,是奉天郊外牢房的囚服,而这些短工和孤儿院的孩子也都是生活在附近。”
“你……怀疑军方?”周螽斯说得忌讳,而周季夏则是直接挑明,“我怀疑尚晴。尸检报告说,他们伤寒菌的携带者,而阿文曾是伤寒菌的患病者,他是被孟婉君的儿子传染的,但他是死于并发症。如果不是有Dr.Simon和我周家的药吊着他的命,他的下场跟他们无异。”
事已至此,周螽斯如果觉得周季夏只是单纯地给他提供消息就大错特错了。他早该知道,周季夏是在借刀杀人。“你把这事告诉我,是什么打算?”从元承文的死,到周季夏给他做尸检,再到北平刺杀一案的尸检,若说他们之间还有信任,那他更相信是相互利益。
“你说你属于你自己。所以我就把这消息告诉你,我就想看看属于‘自己’的人会怎么做。”她把这所有情报都分析完后被结果吓了一跳,她甚至怀疑叶欢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忘了告诉她。
近秋的午后有些难得的惬意,街上行人两两。有些人的狂欢是在内里的,故而内敛。全奉天在等一场大喜事,只有周螽斯疑惑,这场喜事是否能成。就譬如现在,奉天大饭店的经理笑意盈盈地走过来,看着他们手上的喜宴介绍问道,“周小姐,本店的安排是否合适?”
“奉天大饭店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事也要和督军参详参详,我也不好一人做主。”
他们从未讨论过关于婚事的安排,这不过是个局。
周日下午,秦少庄办完公事后到城外的孤儿院接周季夏一道回家,准备出席晚上的沙龙。从政坛抽身后,周季夏转投到社会慈善方面,奉天各部不见得喜欢,但秦少庄支持。
秦少庄到孤儿院时,院长代周季夏转告,“周小姐带着孩子出去采风,督军请稍等,大约还有一刻钟便回来。”
秦少庄应下,和院长了解院里的近况后便随处看看。周洋顾虑周季夏的安危,提议道,“督军,城外人事繁杂,要不多派些人手保护周小姐。”
“有二队跟着就够了。她主意大,人多眼生对她而言未必是好,而且二队的人可靠。”他绕了一圈后在对着院门的大树底下坐下,拈起脚边的落叶随手把玩。“近秋了,萧瑟了。”
周洋抬头看着几近变黄的树,随口一道,“已是六月十五,确是近秋。”
“对呀,还有半月,她便过生日了。”
一刻过后,季夏便带着孩子们回来。她远远地便见着有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在树下,一个坐着,另一个俯首贴耳。爱着一个人,有时觉得对方很近,有时又觉得很远。你以为是因对方忽冷忽热之故,不过是自己患得患失。从来许诺易,只是赴行难。
孩子们见了秦少庄,乖乖地列队问候一句,“督军好。”权力这东西就是这样。孩子也许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这世间会以直观但婉转的告诉他们——看,大人们都是在做什么。
回去的路上,秦少庄提起院长说的话,“院长提了提,近来领养孩子的家庭有些多。”
“这倒是没有听院长说起。不过采风时听孩子们说最近有好些孩子生病了。”
“哦?医馆药店那边安排好了?”
“医馆药店是常备他们的份额的,遇上个高发时期,也是匀出给他们送去。顺昌隆下面的医馆药店倒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或是院里还有存余。”
“想来院长是安排好了。”
“这还得亏当初人选得当。”
当初周季夏出任机要秘书时提出成了孤儿院,秦镐当时深以为然,一番交锋后周伯邑和秦镐各出资一半,以奉天当局名义筹建孤儿院,院长人选方面则是由当时民政司长任免。
“于贤的识人之明这点我是认可的。”
“这话是夸他呢,还是夸你们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