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何周两家,何威廉请辞下野,只担了一个粤商商会会长的头衔。而周云卿则由权力的中心秘书处被调任到陆军学校教务处。周家,再度失势。
南方,一片黑云压城。
于周季夏而言,民国14年的夏天是她开始真切感受秦少庄“准夫人”这个头衔。秦周两家联婚的消息在6月登报,婚礼定在10月15号,农历的八月廿八。周伯邑亲自算卦挑选的日子,他说,“八月廿八,宜室宜家。卜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奉天的消息总归是要灵通些。还未正式公布时,秦少庄请人订做婚纱的消息便已流窜于奉天市井。四太太和五太太主动请缨,从关内回来帮他俩筹备婚礼事宜。她俩带了六太太的话,“这婚礼是大元帅迎儿媳妇还是秦督军娶妻?”
周季夏明白这是六太太给她的警惕。她给六太太拍电报回复,“秦家娶妻,周家嫁女,结秦晋之好。”
这日,秦少庄下班从公署带了一张尚家的邀请函回来。刚进大门便遇上了正要走的周螽斯。
周螽斯两手空空正要去拿衣帽架上的帽子,秦少庄问,“来找小小的?”
周螽斯指着他手上的邀请函说到,“巧得很,为了邀请函的事。”
“尚家的邀请函能让你走一趟?”秦少庄倒是有些怀疑。
“尚家的邀请函不能,但前驻法国大使夫人可以。”季夏从大厅走来,替周螽斯打了圆场。
尚晴以尚家的名义在周日举办一场鸡尾酒沙龙以庆祝她小姨——章盼兮女士归国。从前季夏以为章女士安排给她那些难缠之事是为了锻炼她,知道后来她暴露本性,季夏才明白这是章女士对她的故意为之。就在刚才她跟周螽斯聊起法国往事时,他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因为你出身南方,还是因为秦少庄或者是因为......尚晴?”
“就不能是综合以上?”
周螽斯打了招呼便走,也婉拒了秦少庄留膳的意思。秦少庄让管家准备用膳,约摸得等上一刻钟。
“我怎么觉着你和周螽斯最近见得有些勤?”
“你把婚礼筹备一事交给他来负责,我与他能少见面?”秦少庄落座在大厅的沙发,把军装外套和帽子交给她整理。虽是一句话,但秦少庄还是清楚看到她眼里有些闪躲。
“既是忙着婚礼筹备一事,那这鸡尾酒沙龙咱们可还去?”
“去呀,尚师长不正是这个意思吗?再者,于公于私我都没有不去的道理,别失了礼数。”尚晴和章盼兮下了这么久的一盘棋,她怎能不动声色?
季夏安排今晚吃的是法餐。下午管家来请示晚餐安排的时候,季夏因为满心烦恼着尚晴和章盼兮的事便说了“法国”两字。
“法国?少奶奶是想吃法国餐?”虽说无心,但季夏话已出口便随管家安排。周螽斯说她为难他人,毕竟徐师傅不会做法国餐。
是以秦少庄看到西图澜娅餐厅的摆设阵仗时好奇地问季夏,“这是吃法餐的意思?”
“想起在法国的日子,这一时半会的去不了法国便心血来潮地安排一顿法餐。好在管家厉害,能请到法国师傅做一顿。”
季夏把话说得轻,秦少庄把意思领悟得通透,晚餐结束后他把管家喊到书房问话。
管家说,“少奶奶今天一天都在家里。用过午膳后周次长便到府里来跟少奶奶议事,一直到晚膳前。”
“议什么事?”
“这倒不清楚。应该有聊到法国的事,问膳的时候有听少奶奶说什么‘法国’,‘孩子’。”
“除了这些,他们有说过婚礼安排的事?”
“不曾留意。少奶奶和周次长在书房议事。”
书房是秦少庄和周季夏共用的,他从不忌讳这些,也信任她。他进门时不是没有留意到书桌上的文件袋,何况上面的字迹还是周季夏的。多么熟悉,像极了当年那张压在烟灰缸底下的密码字条。
当年周螽斯在巴黎自荐,秦少庄应承下来是看中他的筹划能力。运骸一事虽有诟病,但不可否认这是当年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这些年他在奉天行事低调,若非元承文软禁一事,他也不能把周螽斯摸了个底。当初奉天学运一事以为只是抓了一个留俄老师,没想挖出了一股红色支流,这是秦少庄和秦镐没有预想到的。元承文为他奔走不惜暴露自己,把他软禁而非直接论罪,这中间不能说没有保护季夏的成分。以他们的关系,季夏真的不曾发现过?
那他把周螽斯留在季夏身边,难道就不是另一张压在烟灰缸底下的密码字条?
季夏睡到午夜惊醒,梦里又出现了那个血腥的甬道和一池尸骸的房间,以及小腹满是血迹的自己。睡在她身旁的秦少庄开了床头的小灯,见她双手捂着小腹,满头大汗,“肚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