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姐没料到她这般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自投罗网”。郑姐暗戳戳地问叶欢,“你也不拦着点么?”
“放心,不会很久的。”
见到元承文后,郑姐确实信了叶欢说的“不会很久”。瘦骨嶙峋的元承文躺在床上,带着气喘与咳嗽。旁边的一位洋医生刚刚收了听诊器,一脸阴郁,旁边的护士替他换上新的吊瓶。看上去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无功。
洋医生看到了周季夏,脸上稍晴,与叶欢交换了眼神后便带着护士离开。元承文处于一个昏迷的状态,季夏在他床边坐下不敢有任何动作,她深怕自己一个动作便弄伤了他。护士去后没多久又回来,留意着点滴的情况。
“你是Simon医生的护士?”
“不是,我是从同善医院抽调过来的护士,专门负责照顾元二爷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青。”
季夏后来又问了好些元承文的情况,阿青是知无不言,但不是言无不尽。到底是个听命行事的。
末了,阿青留了一句,“周小姐金贵,不宜在这里旧留。凭周小姐对奉天的恩情,若是不想去入关大可留在奉天。”
“是吗?”季夏笑着反问她。站在她身后的郑姐忽然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虽说她认识周季夏的时间不长,可这种单凭两个字就能让人望而生畏的功夫似乎早已超出她对周季夏的认知。
第122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19)
城郊别墅虽说是秦少庄的别墅,但毕竟是一个软禁的地方,看守始终是有的。季夏借口叙旧,留下了Simon医生吃晚饭,也当做是她的洗尘。
Simon医生说,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叱咤北平的元二爷如今这般光景。他和元承文也是相识一场,不落忍见他这般。
“他病了这么些日子,他大约也清楚自己的情况。那日他清醒时偷偷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小小。”
有些人把话说得长些,
有些人把话说得短些。
有些一辈子是一段长句,
有些一辈子是只字片语。
有些话一辈子不说,
但有些话说了便是一辈子。
那晚她守在元承文的身边,期间郑姐来给她送夜宵,说她晚餐没吃什么,怕她到夜里会饿。
季夏谢了她的好意,让她把夜宵撤了。
“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躺着的那个才是你男人。”叶欢听了这话便把她拉走。
郊外的别墅僻静,到了夜里便带些阴森,夜里风起,雨便下了起来。季夏就是被这后半夜的雨吵醒的。她躺的贵妃椅离窗边近,雨打在琉璃门上便吵醒了她,风一起便又凉了些。
她起来点了一盏灯,一屋的漆黑瞬间驱走。她忽然想起跟元承文在巴黎的时光,好像有过这样的夜晚吧,只是他俩角色换了。
“小小……”
季夏拨弄灯芯的手颤了颤,光忽然暗了一度,随后又亮了起来。就像季夏以为自己听错,可寂静的夜里这一声呢喃像是涟漪,有着自己的回音。
元承文应该是做梦。她借着灯光照着看,元承文的眉头深锁。
“我竟不知……你从不叫我小小……”季夏说。
元承文翌日下午才清醒过来,见到季夏那一刻他又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直到护士替他拔针的时候才确定眼前的不是梦。
“你来啦。”
周季夏要来,谁也拦不住的。
“听了你的情况后,我便来了。”
元承文勉力靠着床坐了起来,见她眼睛红肿带血丝,心下难免不忍。“你是怎么来的?”
Simon医生联系上了叶欢,说明了情况。叶欢本是不愿周季夏北上涉险的,可又赶上秦少庄派人南下接她的事。权衡之下,叶欢终究还是把这事交给季夏做决定,到底是她的人生。
“走你当年带我走的路线呀。”
叶欢笑了笑,“还真是傻。”
“谁傻?”
都傻。Dr.Simon告诉元承文,药物控制不了他的肺炎了,苟延残喘至今,他也时日无多了。原本就该烂死在肚子里的话,似乎在某一个神志不清还是情不自禁的时刻说了出来。“北边这么乱,你傻乎乎的跑来,还有谁比你傻?”
“那你呢,被人算得明明白白。”
1919年,有人坐船从法国到了上海。1919年,也有人秘密从上海接了这位抵沪的人。后来抵沪的人又被安排去了奉天,接船的人后来去了法国。1923年,在沪上的一场葬礼后,他们开始了演绎各自的角色。
“这段日子是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可我也不长久了,你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什么也不说!”她的愤懑怒吼在这个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大声,她生动表情在元承文的波澜不动里显得有些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