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瞒着我将近半年的动向,如今派人接我去北平,我说不去就能不去?”季夏看向秦喻微凸的肚子,“阿喻,你是我嫂子。总归周家是你栖身处。”
护送季夏北上的是叶欢和郑姐。民国九年,郑姐恢复了自由身,在平镇开了一家杂货店,买卖日常用品。民国十一年,刘旭恢复自由身,同年加入了平镇的民兵队。民国十二年,刘旭被推荐进入陆官学校。这番安排下来后,季夏明白了周云卿在操纵着一盘棋。
辞行前,他们父女,兄妹聊了好一会。
周伯邑告诉她,过了春天要回来,他要给她好好过个生日。秦少庄拟了礼书派人送过来,周伯邑问她意见。
“你的婚姻该由你做主。我听颜堂说过,少庄早就跟你提过结婚的事,但你说要考虑。”
周伯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他如今坐在轮椅上,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尽头。季夏分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心病,可她也只能宽慰他了。“父亲,如今秦家入关尚不稳定,少庄的事未必就安排得过来。且我向来多要求,婚姻大事,不急这一时。”
“你向来有想法。”周伯邑说。
至于周云卿,他便沉默得多。巴黎事件后,他们兄妹便不似从前热络了。周云卿还是很关心她,但一如他的沉默那般深沉。季夏有时候跟木颜堂开玩笑,周云卿更像她的父亲。
“我总想起我们小时候的,哥哥。你从前不会恼我超过三天。”
“那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季夏摇头,无奈地笑着。“路是我自己的选,我自然不会走回头路。当初没有把北平仓库给你,是我一意孤行,但我没有预料到他会把北平仓库变成屠杀场。”
叶欢连夜南下,带来秦少庄的人在北平仓库大规模杀俘虏的消息。申报很快就报道了事情,随后各家报社口诛笔伐这是军阀暴政。还有报社扯出当年奉天的“清扫门户”事件,抨击秦家父子血腥统治。
“哥,木已成舟了。”
“那为什么还要北上呢?难道还不清楚北边等着你的是什么吗?”
要怎么解释呢?她本来就是在豪赌,跟他们一样。周云卿和何威廉押上的身家性命在南方,而她押上她的一生在秦少庄身上。如今奉天拿下了北方的政权了,她赢了吗?
季夏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周云卿,“这是我的一份……文件。”说着便是哽咽。“哥哥说的对,这次北上等着我的还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如果我……”
“胡乱说什么!”书房里回荡起他这一声怒吼。
“阿喻跟我说过,你是爱她的,可也只是爱她而已。我以前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只是爱她,却不会娶她。哥,如今我把这话说给你听,是真的希望你只是爱她而已,再无其他盘算。”
“这份文件,是我留给你和阿喻的孩子的。等到我……”她咬了一下嘴唇,“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交给孩子吧。到时候律师会安排好的。这事,就不用告诉父亲了。”
秦少庄说,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季夏宽慰自己,周云卿和秦少庄始终是不同的。
可再怎么宽慰自己,她也在说服不了自己去北平。火车到了天津卫的时候,季夏便逃了下车,只是被盯得紧,郑姐和叶欢就逮住她了。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世!怎么能一个人就这这样跑了?!”
郑姐对季夏的操心是出于愧疚和补偿,所以一路上她对季夏是寸步不离,细心照料。而叶欢是不同的。他的眼睛一直在季夏的身上,是紧张也是监视。所以季夏稍一离开便被他们逮住了。
季夏把她的想法告诉他们——出关,到奉天。叶欢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而且他也不阻拦她。郑姐是再三考虑后才说,“去奉天也很好。毕竟是秦家的地盘,总比这时候去北平安稳些。”
其实,这时世对于周季夏而言又有什么可怖?北平和奉天又有什么区别?
到了晚上,周洋告诉秦少庄周季夏失踪的消息时,秦少庄心里泛起恐惧的涟漪。
“在哪跟丢的?”
“天津卫。”
“饭桶!”
“派人去找!”
“随行的南下卫兵已经在找了。除了周小姐,随行叶欢和一个佣人也不见了。”
秦少庄让周洋带亲信低调去找,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
“若是周小姐回了奉天……”
“还没清醒过来吗?她只有我在身边才是安全的!”ʝʂɠ
是看守元承文的人派人带话给秦少庄的——周季夏在城郊别墅。城郊别墅是个牢笼,大家都清楚。
看守的人原先是不让季夏进去的,大家都清楚她的身份。季夏说,秦少庄如今派人找她,不如把她和元承文软禁在一起。“你们尽管去告诉秦少庄或者周洋,是与其我躲着他们还是让我和元二爷软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