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周小姐来了。”站在男子身旁军官俯身报告。抬眸间,他眼里的不安落入女子的眼里。
一时间,整齐的步伐声也停了下来。带头的是身穿黑色紧身皮衣皮裤的女子。她右手一举,后面的尾随的军队也停了下来。女子垂下的手上握着一把勃朗宁枪,脸上写着一脸得意。原先站在男子身边的军官透过窗外看到这一幕,蹙眉,转身想去报告。只见坐着的男子举起右手,示意让他噤声。兀的抬起双眸,犀利的眼神里,有着曾有着让她沉沦的温柔,只是此刻已经销声匿迹。
他薄唇微启,说道:“只要你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我绝不追究。”冷冷的话语中透着他的失望。
“少庄,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拿着皮箱的女子把它护在自己胸前,两眼梢在打量周围的环境,随时伺机逃走,她绝对不能在这里被捕。“再者,你把枪都亮出来了,这是哪门子的打算不跟我追究?”
细眼端看眼前这位女子,柳眉杏目,精致的鹅蛋脸,吹弹可怕的肤脂,典型的南方女子。十指纤纤,更表明她养尊处优。如此一位南方来的大家闺秀,此刻表面看似镇定地应付着两支军队的包围,只有她和他明白,她心底害怕得很。
“我说到做到!”男子的声音近乎嘶吼,他是怒了,怒她的不信任。
列车外的雪夹杂着呼呼烈风坠落,车站两旁的小山坡栽满大树此刻也“咿呀咿呀”作响,积雪压断了树杆。男子的声音至女子而言与这车外的寒冬无他。
“是啊,你说到做到。那你和你的太太怎么现在出现在这里呢?”大概是太冷了,否则女子怎会觉得这句话也是冷。她是全身发冷的,车内的暖气融化了她身上的雪,浸湿了她的毛呢大衣。可那也只该冷着她的身,但那发自心底的寒,从何而来?
“周季夏!你不要逼我扣下扳机!”男子拿起桌子上手枪,枪口直指女子。对于这一辈子注定戎马倥偬的人而言,结束一个人的性命不过是扣下扳机的动作,可对着眼前的人,男子是连枪都动不得。
女子苦笑,低下眼眸。她不怕他杀了自己,只是想起往日心里不过失落。可好胜如她又怎肯将这份软弱呈现给他,可况还是此刻。“大家不是都说秦督军一动怒,整个奉天的人都要提心吊胆的吗?秦琏,今天我周季夏把话说白了,箱子,我绝对不会给你。要拿,命在这里!就当作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女子双眼通红,可逼在眼角的泪始终不肯落下。
“小小,我再问一次,给,还是不给?”男子的声音因他那句“小小”而变得动情。他伸出一只手,摊开发汗的手掌,另一只手微微扣住扳机。
女子也因他的那声低唤而差点动容。她紧闭双眼,种种回忆纷纷踏至,可即便如此,到了嘴角边的还是那句“不给。”
“嘭”一声枪响,终于得到了终于。
你好,我叫秦琏,字少庄,奉天人氏。
你好,我叫周季夏,岭南人氏。
在命运的巨轮下,我们这样认识,却不知道,在巨轮的运转下,命运作如何的安排。
第2章 夏·一骑红尘妃子笑(1)
1916年,夏天
平镇今年的夏天来得比以往有些早,荔枝早早上了市,街上叫卖着妃子笑。早上的平镇已经十分热闹,集市上叫卖着各种商品,除了一些寻常货物,竟然还有许多舶来品。喝的洋酒、咖啡、用的香水、唇膏、穿的洋装西服、吃的西洋罐头。再加上一路夹ʝʂɠ带着欧陆风情的中式建筑,如非百姓的穿着着罗裙长衫,还真是让人恍如处身欧洲。
这也不奇怪。平镇有一大部分的壮丁从前朝末年就开始“走南闯北”,南至南洋,北至北美。名成利就后衣锦还乡,再把这些年在国外的所见所闻投注于其宅子,成就了今天这番景象。而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何家。
热闹的集市上驶过一辆黑色汽车,两旁紧随着是一支步伐平稳统一有序前进的军队。车里坐着三个男人。坐在后坐的,是一位西装革领的中年男人。体形消瘦,两鬓银发。谈笑间,面目慈祥,声音沉稳,一如其人。“少庄啊,可还记得这里?”
“记忆有些模糊。”回话的人叫少庄,是后座男子的警卫长,年不过二十。他穿着一身戎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侧身回头答话。“似乎是早些年间,陪李先生来过。”
“可不是,那也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李先生撩起车里的挂纱,看着车窗外的繁华,心里一番感概:这哪是一个小镇!六年,对于他这个站在时代弄潮的人而言,已是多番风雨,数次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