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撤下后,六姨太去厨房准备水果。四姨太和五姨太说喝了酒有点儿过了便回房去了。秦镐带着其他人坐在客厅里闲聊,喝了点黄酒的季夏脸有些红,脑袋也有些涨涨的。今晚尚晴和秦少庄一直被安排在一起,秦家对周家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秦喻一直黏在季夏身边谈天说地找话题就怕冷了周家父女。秦喻不明白,这刚刚还在别人面前宠着季夏的哥哥怎么从吃饭到现在可一句话都不搭理她们了呢?
六姨太捧着水果上来,秦喻立马剥了一个橘子给周伯邑。“周叔叔,你吃点橘子吧,云卿说你爱吃橘子。”
秦喻的心思其实大家都明白,周云卿也明白。周伯邑了解周云卿,所以他不插手周云卿和秦喻的感情。云卿是个理性的孩子,他和季夏一样敏感,但他的自我保护比季夏要严重许多,这也是因为童年缺失父爱的缘故。周云卿太理智了,所以这段感情的成功率和失败率早已经他盘算了。
“谢谢你,秦小姐。”
“阿喻,你爸也喜欢吃橘子,给他也剥一个吧。”二夫人给秦喻使了眼色。秦喻做得有些没了分寸,一时忘了形。秦镐一脸阴郁,心中更是郁结,秦喻剥了橘子给他和二夫人,恭敬地说了一句,“父亲母亲,尝尝这橘子。”
二夫人接过去掰下一块尝了味便又给了季夏,套着近乎问她和周伯邑,“看着季夏啊,本来就觉得周先生是积福之人。后来听阿喻说周先生的儿子,云卿那孩子我也是喜欢得打紧,怎么今晚不见他也跟过来?”
秦喻没料到她母亲会在这当口跟周伯邑提起这事,她当下第一反应不是看周伯邑,而是看秦镐。季夏抬眸看她父亲,刹那间对上秦少庄的眼神,忧伤而又隐忍。
“小小,给爸爸递一下热手巾。”季夏拿过茶几上的热手巾给周伯邑擦手,气氛静得有些可怖。
在座的每一位除了秦镐,都是初次跟周伯邑交锋的人,包括季夏都不知道这么些年她父亲在南洋过得什么样。簪璎之家出身的周伯邑是文质彬彬的,可他也是浸淫商海多年的商人。
周伯邑擦了擦手,抚摸着他手杖撑起自己的身子坐正,对二夫人回道,“临近岁晚,犬子要回去主持生意,故而早些日子不辞而别。承蒙二夫人厚爱,改日等二夫人有机会去北平或岭南,必定让他好好招待二夫人。”
二夫人闻言心下一疑,这是打算不让他来奉天的意思?“周叔叔,这奉天的生意还在呢,云卿他总该会回来的。”秦喻心头冒汗,她的眼睛看向秦镐,希望她预料的是错的。
“奉天生意这一块,我刚刚也跟秦督军谈了,打算把周家在奉天的生意交给秦督军打理。”
尚晴惊愕地看着周伯邑,可见他一脸严肃,半分玩笑意思也没有。周家把生意送给秦家,这是打ʝʂɠ算……尚晴看了眼季夏,可她分明也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再看身旁的秦少庄,他倒是平静得很,一晚上都这么反常地平静。
“经此一事,奉天的生意周某也实在有心无力,毕竟鞭长莫及。这次的事情有赖秦督军倾力相助周家才得以脱险,且之前周家在奉天的生意也多得秦督军关照,所以把奉天的生意作为谢礼,还有些借花献佛的意思。”秦镐笑了笑,却也不说一语。
六姨太眼尖,一眼就看穿了在座这四位男人刚刚分明在书房有谈论过了,如今当着她们这女流之辈和小辈面前把话说白,怕还是因为三家孩子的事。否则以周伯邑这般重大的消息,秦镐再怎么耐得住脾气也是会动容的。
但其实更大震撼在后头。周伯邑又说道,“云卿这孩子昨天发来电报说,倪总统恢复国会,他之前以议员的身份替我谋划的华侨选举会成立了,我也被提名为参选人,过段时间便会通知我去北平。早些时日医生也建议我出院多活动活动,小小这段日子也替我张罗好住处,这还得多亏六姨太替她出了主意,后天就可以搬进去了。秦督军,谢谢你了!”
秦镐话还没说秦少庄就起身走了,愤然离开了客厅。临走时他那愤怒的眼神令季夏久久不能忘怀也心有余悸。
他是忍了一晚上的——周家的医药运输本是与秦家交底的,上任前没人告诉他,秦镐摆了他一道。周伯邑把奉天的生意转给秦家,顺昌隆偷运物资一事的帮凶还在追查中,这时候接手就等于烫手山芋到他手里,就在刚才,周伯邑和秦镐当着他和尚桓的面签又订了一份生意协议,周伯邑摆了他一道。现在,他父亲联合周伯邑和周季夏摆了他一道——搬离他的府邸。是不能忍了!
一种心虚以及愧疚的情绪从季夏的心底一涌而上。他们两人原本像溺水的挣扎者,本来相依为命而她此刻却背叛了他。季夏更不敢面对秦喻,因为她给不了秦喻心底那个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应该由周云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