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向你打听些事,”过了半晌,沈灵雨将手指按在桌上点了点,开口道,“听闻啼州最近有妖邪作祟,可是真的?”
“姑娘问这些作甚,怪可怕的,”店家煞有介事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狐疑将她重新打量一遍,“姑娘是外乡人?”
“我是修行之人,途经啼州,见此处山水秀美,有利于修身养性,打算小住几日,”沈灵雨眼皮都不眨一下,熟练扯谎道,“在客栈中偶然听得此事,心生好奇嘛。”
听到“修行之人”,店家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道:“姑娘竟有如此大的神通,实不相瞒,小人也曾向往将来行走江湖,做个降妖除魔的修士……唉,只可惜,如今只能继承家中这小小的一间面食摊!”
沈灵雨并不打算聆听店家破碎的江湖梦,她耐下心来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比如,被妖怪所伤的人都有什么相似之处?”
“啊,小猫,你别走呀!”
女童的声音乍然响起,打断二人对话,沈灵雨扭过头去看她,只见她失望地追着小猫,越追越远,口中一遍遍唤着。
“猫儿就是这样,养不熟的,吃饱喝足就跑了,你瞧,头也不回!”店家感慨道,随即憨憨一笑,“嘿,还是狗子好,嘴不刁,还能看门。”
沈灵雨望着那猫的背影,冷不丁地想起白玉禾来。
先前让他离开,他同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她回想起在船上同他说过的话,那时她说,因为林成蹊死了,所以她不能不管——类似这般的冠冕堂皇之语她似乎说过许多。
可真是如此么?
斩除世间邪祟,守护天下苍生,这是师父交给她的任务,而她心中真是这样想的么?
她深知自己是个自私之徒,她一遍又一遍地受伤、死去,继而重新活过,为的其实并不是天下苍生,而是找寻她的归途——这才是她心中的道,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甚至称得上是卑劣的。
若说白玉禾是外热内冷的凉薄之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看来,至少他活得更加真实。
“姑娘,”店家的一声呼唤将她从深不见底的泥潭中拉了回来,他眨眨眼,压低声音正色道,“你方才问他们都有什么相似之处,小人还真就发现了一处。”
她理清思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人无事时常看着街边人来人往,正巧见过那几人——他们都去过千鹤娘子的画舫。”
*
沈灵雨又在面食摊上坐了小半个时辰,而店家不过是喋喋不休地讲了些没用的话,随后又闲扯起自己在何处跟着何人习过武云云,她听得发困,便坐在凳上神游。
这时,画舫走下一个熟悉身影,她眸光一闪,倏尔站起身,往桌上放下几枚铜钱,转身便要离开。
店家忙在身后叫她:“咦,姑娘,你一直等的人可是等到了?”
“等到了。”
他顺着沈灵雨的目光去看,果然看见一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正摇着折扇缓步走下画舫。
怪了,这画舫白日里不是不留客的吗?店家挠挠头,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他决定不再和自己较劲,于是拍拍手上的面粉回屋休息去了。
沈灵雨一路跟着那位公子在大街小巷中穿行,若她没看错,此人便是“林成蹊”。林成蹊自然死在了画舫之中,她看得真切,她在面食摊盯了大半日不见衙役到来,定是船上无人报官,而眼下本来已死的林成蹊却好端端地从画舫中走了下来,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恐怕先前的几起案件也是用同样的法子掩人耳目,混淆视听,这样一来,画舫自然与妖邪之事撇清了关系。
沈灵雨跟在“林成蹊”身后追出了半个啼州城,终于,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时,“林成蹊”贼眉鼠眼地左看右看了一番,飞速拐了个弯。
见四下无人,他疲惫地转了转脚腕,刚想伸个懒腰,余光瞥见白光一闪,登时吓得汗毛竖起,哆里哆嗦地侧身闪避,削铁如泥的红月刀蹭着他的头皮掠过,他直接瘫软在墙角。
“等——”
一个“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灵雨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肚子,他痛地“嘶”了一声,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见面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小娘子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明摆着是要将他斩首于此,“林成蹊”忙一缩脑袋,将整个头缩进衣领中,随后猛地向后一退,沈灵雨见状,同样退后几步,仍有余裕地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