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要与我为敌吗？”玄龄真人咬牙道，“既如此，你也进去陪她罢！”
话音未落，一股强风扑面而来，将裴知还撞在墙壁上，裴知还来不及起身，玄龄真人忽至近前，一把扼住他的脖子。
裴知还被他提起，徒劳地掰着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知还，你为什么要帮她？”从牙齿间恶狠狠地挤出这几个字，玄龄真人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隐约能够听到骨骼发出的脆响，裴知还疼痛难忍地望向头顶的房梁，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见状，玄龄真人松了松手：“你说什么？”
“师……父，”裴知还咳嗽了几声，随后抬起那双下场的双眸，冷笑道，“我说，你为何在害怕？”
喉咙倏尔一紧，裴知还在玄龄真人眼中看到了切切实实的杀意，他在心中轻叹一声，扔掉了拿在右手的长剑，缓缓将眼睛闭上。
见弟子没有了反抗之意，玄龄真人只觉一阵脑热，手背青筋暴起，此时掐死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住手！”
第86章 诛魔
大长老被一行人簇拥着走进屋, 见玄龄真人正扼着裴知还的脖颈，不由得怒火中烧，出声将他喝住。
见是大长老来, 玄龄真人很是意外，只好随手将裴知还扔在地上。
大长老紧绷着脸, 走到玄龄真人面前, 冷声道：“需要我提醒你吗, 如今的蓬莱掌门, 还不是你。”
“我不过是教训自家弟子，”玄龄真人轻笑一声, “倒是大长老，您隐世多年，怎么忽然管起闲事来？”
这话说得颇不客气, 然而满屋的人却不敢开口为大长老辩驳。
玄龄真人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愈发嚣张起来：“若没什么旁的事, 大长老便请回罢。”
大长老将目光落在几人身后的屏风上：“这屏风, 原是清尘送给你和锦颐的贺礼。”
玄龄真人眸光一凝：“不要提那个名字。”
大长老不理会他，轻轻抚上屏风, 怅然道：“锦颐曾日日伴你左右，本要与你结成道侣, 却在十年前忽然死在了云川城。”
他望向玄龄真人的眼睛：“听闻你想复活她, 所以才一心想要开启鬼门。
“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玄龄，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玄龄真人攥紧指节，怒视着大长老：“此言何意？”
大长老不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屏风上流动的丹青。
*
沈灵雨终于从那副幼小的身躯中抽身。
往日的回忆尽数归位, 残破的碎片拼合如初，待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年幼的自己正倒在血泊之中，胸前是一道碗口大的致命伤，随后，她抬起头，平静地望向玄龄真人离开的背影。
所有的因果她已经了然。
她那般怕黑，是因为她曾在黑暗的聚邪陵目睹了阿爹给她换命；她的心魔如影随形，是因为锦颐姑姑挡在她身前为她而死，阿爹也丧命于回魂之术，此后，她便一直怀揣着无穷无尽的愧疚与自责。
她终于寻到自己的来处，一时悲喜交加，渐渐地又感到一阵畅快。
脚下的尸体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蒸腾的黑烟，那黑烟在她的面前久久不散，随后缓缓聚成一个娇小的人形。
高挺的鼻梁，乖巧的双髻，以及那双如墨般的眼眸。
沈灵雨望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微微扬起嘴角。
原来，一直以来萦绕在内心深处的心魔，竟是幼时的自己。
她想，诛魔洞，听这名字本以为是取诛妖除魔之意，没想到原来指的是诛杀自己的心魔。
既如此，那这便是她必须要面对的。
心魔在她面前开口，吐出的皆是不堪入耳的咒骂之声。
这对她来说太过熟悉，每当她受伤或者碰壁，她都会听到这些急迫的、细碎的、自弃的声音，它们一点点伸出黏腻的手臂，将她拖拽至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去。
可她如今已经不再害怕了。
想到这里，沈灵雨朝心魔张开双臂，随后紧紧将它抱在怀中，怀中的小女孩倏尔睁大双眼，怔怔地抬着头，望向沈灵雨。
随后，一颗泪珠自女孩的脸颊滑落。
沈灵雨想要替她拭泪，忽觉脚下一空，她忙向下看去，惊恐地发现地面正迅迅速地崩裂开来。
*
屋内哗然。
在众人面前，屏风忽然被鲜血染红，那抹殷红一点点化开，将山水丹青彻底晕染成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