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炷香的功夫, 便有数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沈灵雨的耳朵:
“你那个口诀背得如何了?师父说背不过不许睡觉呢。”
“这套剑法我已经练会了, 我们何时切磋切磋?”
“师、师姐,过几日山下有花灯节, 你我一同去观赏可好?”
“喵——”
……
沈灵雨紧闭双眼,一条条筛选着各式各样的声音, 为了不被干扰, 她的呼吸几近凝滞,寻找无果,又向更远的后山探去——
仙鹤睡梦中的呼吸,弟子练剑的剑啸, 还有篝火燃烧时溅出的火星……
沈灵雨微微一蹙眉,终于在千百种声音中寻出一道古怪的声响:
“咔嚓。”
这声音微不可闻, 起初,沈灵雨还以为是有人在山中夜行,脚踩碎树枝的声音,但听了几次后,她发现这声音很是不同寻常:它每隔十息便会响上一次。
沈灵雨倏尔睁开双眼。
起风了,风刮落了缀在门上的风铃,一个小弟子匆匆走出门,将风铃捡起,一抬眼,咦了一声。
“怎么了?”屋内有人这样问她。
小弟子又站了半晌,目光在远处的房檐上流连:“真是怪了,方才我隐约看到洗笔斋的房顶上有一道人影,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许是我看错了罢!”末了,她转身向屋内走去。
*
房间里没有点灯,男人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他一手撑着头,一手翻着书,脸上有些倦意。
翻到第五页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移动,摸向摆放在书桌边缘处的一枚妖丹。
那是一颗湛蓝色的妖丹,像璀璨夺目的琉璃珠。
随后,咔嚓一声,妖丹碎在了他的手心里。
一缕幽蓝色烟雾缓缓飘出,钻入男人的胸膛消失不见,他很是满意地长舒一口气。
沈灵雨又将身子往前探了探。
此时此刻,她正趴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上,从她的位置正巧能将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光缓缓移动,终是透过窗子照亮了男人的脸。
这是沈灵雨记忆中第三次看到玄龄真人的面孔。
第一次见他,是在香雾缭绕的厅堂,他不请自来,点明要她做他的弟子;第二次,她透过云杉痛苦的记忆,认出了他眉下的那颗红痣。
相貌平常,甚至很快就会忘记,身形不算高大,看起来有些单薄——就是这样的男人,不顾众生安危,亲手打开了鬼界的大门。
耳边再次响起妖丹被捏碎的咔嚓声,沈灵雨自知当下不是他的对手,却还是忍不住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若是此时与他开战,能有几分把握?
沈灵雨瞥了一眼指尖愈合如初的肌肤,经过几日的修养,她的能力似乎又恢复了些。
但是这样做实在太过冒险。
正这样想着,院门外忽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沈灵雨连忙掐了个诀,隐去身形。
玄龄真人刚打开门,沈灵雨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蓦地将她彻底罩住,觉察出是鬼蝶的气息之后,她没有挣扎,继续趴在树上一动不动。
“出什么事了?”是玄龄真人的声音。
“玄龄师父,是沈姑娘打破禁制溜走了,我们正在四处寻找。”
“她打破了禁制?”玄龄真人有些吃惊,“你们去弟子的斋舍看看,我到后山找一找。”
说罢,人声渐远,过了许久,鬼蝶才缓缓打开翅膀将沈灵雨放出来。
“扑棱蛾子,是你?”沈灵雨迫不及待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鬼蝶哼了一声:“没礼貌的丫头,老夫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要不是老夫在,你早被那人发现了!”
沈灵雨挠了挠头:“我学艺不精,惭愧惭愧——蛾子,你不是整日跟在白玉禾身边吗,是他叫你来找我?”
鬼蝶道:“不,老夫是附在你身上偷渡到蓬莱的,至于白玉禾,老夫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被藏在了何处。”
此处不宜久留,鬼蝶身形变大,将沈灵雨驮在背上,朝着她的那间小院缓慢飞行。
“白玉禾说眼下他并无危险,”沈灵雨道,“今夜我本想寻他,没想到误打误撞找到了玄龄真人的住处。”
鬼蝶沉默半晌,冷不丁地问:“灵丫头,方才你看清了么?”
沈灵雨一愣,随即颔首道:“看清了,玄龄真人身后的那道屏风,似有煞气流动。”
“不错,老夫也看得一清二楚,你怎么看?”
“诛魔洞,”沈灵雨知道这一路走来鬼蝶一直跟在白玉禾身边,并不打算对他隐瞒,“我本以为最后一处和其他三处一样,不是洞穴就是深潭,没想到,玄龄真人的屏风中竟暗藏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