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背上少女的动静越来越小,白玉禾的声音掺了几分担忧:“阿灵,别睡。”
沈灵雨强撑着打起精神,向远处望了望。
草原在夜色中沉沉地睡着,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边,前方看起来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裴知还不会善罢甘休,那几只狼妖根本不能将他困住,眼下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她还能走出这片草原吗?
“白玉禾。”她轻声唤道。
“嗯?”
“我确实有些累了,”她架不住沉重的眼皮,将脸埋在白猫柔软的绒毛中,闷声道,“我要睡一会儿。”
“阿灵,唤火凤来,好吗?那鸟只听你的话,”白玉禾加快了脚步,对她道,“咱们这就回京城,去找最厉害的郎中。”
沈灵雨搓了搓冰凉的指尖,往怀里掏了掏,企图拿走那颗愈发炙热的妖丹,她渐渐觉得那妖丹滚烫得难以忍受。
“我们也可以去找你的师父,”白玉禾装作欣喜的样子,逗她道,“阿灵,你这么厉害,你师父一定更加神通广大,他能救你,对吗?”
师父吗……
自下山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师父。
沈灵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望向天边晦暗的云彩:“崇明说,人有转世轮回,或许过上几年,你我还能相见。”
“那不再是你,阿灵,”白玉禾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要你。”
沈灵雨鼻子一酸,紧紧搂住白猫的脖颈,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霎时将她吞没。
在梦里,她坐着摇摇晃晃的小船,回到了自己魂牵梦绕的故土。船夫摇着桨,扯着沧桑的嗓子,唱着她从小听到大的悠远歌谣: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儋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她脚步轻盈地推开了清风观的大门,师父正捻着胡须坐在藤椅上,师弟正在小院中练剑,一颗绣着五瓣雪花的绣球滚落在脚边,她满心欢喜地将其捡起,一抬头,对上了阿爹笑弯的双眸。
下一瞬,她撞进了白玉禾温暖的怀抱。
这个梦幸福得令她颤抖,她甚至不愿再醒来。
*
白玉禾抱着沈灵雨,面色苍白地坐在石头上。
许是妖力渐弱,他头上的猫耳已经无法退去。
他挤了挤手臂上的伤,发觉鲜血流得缓慢许多,他思忖片刻,重新拿起地上的红月刀,在另一只手臂上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汩汩而出,顺着手臂滴滴答答落在草间,他连忙扶起沈灵雨的头,将手臂凑到她的唇边。
她尚在梦中,无法清醒,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下意识将鲜血吞咽入腹,随后,泪水也如断线珠子般自脸边坠落。
“阿灵?”白玉禾试着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却听不到回答,怀中的少女身上冷得出奇,看上去了无生机,若不是还能听到她微弱的气息,甚至会觉得她已经彻底睡去。
由于失血过多,白玉禾打了个寒噤,他将沈灵雨往怀中带了带,俯在她的发顶,低声随意同她说着话,过了半晌,耳边蓦地传来蝴蝶拍翅的声响。
鬼蝶只是在他身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一直到离开之前,它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灵雨在白玉禾怀中皱了皱眉,他摸了摸她逐渐回暖的手心,扯出一个笑来。
他替她擦净脸上的泪痕,又哆嗦着从袖中摸出一样柔软的物什,系在她的左手腕上。
“之前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个更好看的镯子,”他在她耳边温声道,“如今的这个,不会再碎了。”
说罢,他缓缓抬起眼,望向立在不远处的裴知还。
裴知还素白衣衫被妖血染红了大半,手中的长剑仍淌着血,看上去就像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觉察到自己已被发现,他缓缓迈开脚步,朝白玉禾的方向走来。
白玉禾的眸光冷至极点。
此人道行高不可测,竟然能够抵抗月猫鲜血的影响,白玉禾自知穷途末路,只好徒劳地将沈灵雨抱得更紧。
见状,裴知还一双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提剑斩向白玉禾的手臂。
白玉禾倏尔抬眼,浅金色的双眸中染上妖冶之色,裴知还手上动作一顿,恍然间,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真是一只不怕死的猫妖,”裴知还按住额角突突直跳的血管,企图让意识恢复一丝清明,“你……竟敢喂她喝血。”
白玉禾冷声道:“只要能救她。”
“我们谈谈,如何?”裴知还立了片刻,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道,“回魂术期限已到,你知道这不是长久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