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条是方才蓝羽送来的,已被她看了两遍, 如今就着明亮的月光,她再次摸了摸上面的墨字:
乖徒, 此次下山历练, 可有长进否?
鬼门一事, 为师已前去打探, 你不必担心,且回观中等待。
如此张狂的小字一看就是出自无为子的手笔, 一年未见,也不知师父身体是否安好,但从这墨字的书写力度来看, 师父应该正生龙活虎呢。
有了师父送来的信,沈灵雨悬着的心很快放了下来, 在她的记忆中, 师父虽然看起来游手好闲,却是极为靠谱的, 只要有他挡在身前,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既然师父发了话, 那眼下她只需要回到清风观静候佳音。
不多时, 她拎了一桶清水,哼着小曲穿梭于庭院之中。
推开房门的时候,她提着水桶的手倏尔一紧,脚下却没有半刻的停顿。
她看得真切, 出门时她特地夹在门缝中的发丝已然不见。
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白玉禾傍晚饮了些酒,现下正在自己屋里睡着, 青恒跟那群禽妖去赶狐狸,至今还未回来,而千鹤自然不会擅闯她的房间——那么是谁呢?
会不会是巫宁?
沈灵雨轻轻将水桶放在地上,随后端来木盆,捧了水扑在脸上,顿时将睡意驱散到九霄云外。
屋内灯火如豆,只照亮了窗边的一小处,沈灵雨伸了个懒腰,作势要掀开帷幔躺到床上去,正当她要走到房间中央时,她清晰地听到了第二个人的呼吸,就来自她的头顶。
她袖中红月刀出鞘,三两步纵身跃上房梁,正要向那影子刺去,忽听那人沉声道:
“沈姑娘,是我。”
*
巫宁捏了个拨浪鼓在手里滴溜溜地转,打着哈欠道:“话诡,你就没点新鲜的说来听听?”
少女在繁华的集市上大摇大摆地走着,旁人若是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她肩膀上停留着的那只四眼小蛛。
少女的身后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那人虽长了一脸凶相,却在每每和少女说话时将身子弯得很低,巨大的反差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巫宁第五次注意到旁人的目光,终于忍无可忍,道:“兄长,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在下真的忍你很久了。”
常德胜嘿嘿一笑:“妹子不喜欢俺的这身打扮吗,那兄长下次扮成个白面书生可好?”
听他提起白面书生,巫宁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长尾那张俊脸来,她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又听常德胜继续道:“你将这邪物从洞中带出来做甚?”
巫宁冷哼一声:“在下若不把这小蛛放在身边,它此时恐怕已成了一滩肉泥。
“你乔装打扮跟在大家身后,不就是想趁机将话诡杀死吗?”
常德胜眯起眼睛大笑两声:“怎么会呢?这大煞邪得很,俺只是担心自家妹子在那洞中会遇到什么危险,俺是你兄长,又怎么会和你作对呢?”
巫宁懒得再理他,用手指戳了戳立在肩头的小蛛:“话诡,你怎么不说话了?”
话诡翻了个身,忿然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无话可说!”
巫宁指了指身边的常德胜,对话诡道:“真是没用,再不说,在下就把你交给他了。”
话诡瞥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常德胜,连忙补充道:“咳咳,且慢且慢!我掐指一算,算到这话确实该同你们说!
“御风堂猜得没错,鬼门……已经开了。”
*
沈灵雨默不作声地趴在房梁上,偶尔侧过头去打量趴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他沉静如木,仿佛和房梁融为一体,若不是方才他有意让人察觉,沈灵雨很难发现他。
“滕公子,”沈灵雨悄声道,“你方才说,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滕青闻言向沈灵雨的方向看去,在夜色中,那双赤红竖瞳显得格外悚然:“来了十余人,已被阿鹤除掉三人,剩下的被归林和荒屿拖住。
“阿鹤说,待会儿收到她给的信号,沈姑娘便立刻逃走。”
他并没有回答沈灵雨的问题,但沈灵雨已不想再问,若这群人真是冲她而来的,那她自然能够想到是谁在从中作梗。
这是她自己的事,怎么能拖累旁人?
想到这里,她握紧手中短刀,在滕青将她拉住之前跳下了房梁,直冲千鹤的客房。
她顺着楼梯来到厅堂之内,住店的客人早就作鸟兽散,眼下,空荡荡的厅堂中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尸体。
她俯身查看,用短刀挑起其中一人面上遮盖的黑布,随即睁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