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岳林安便查封了这家染布坊子,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无魉城要那么多的黑色布料,到底想做什么?还有那鹿头一般的印记,这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暗号?
线索似断了,又好像没断。
“多谢大哥,偷税漏税的确可恨!”
日头温凉,湖桥下的残荷折了一枝又一枝,残叶羞对藕土。
陡然忆起,那年云荷相融时,碧桥下神采飞扬地说着卢家莫愁的女子,她见过蓝天的璞玉,下过龙渊戏鱼,登过绝壁华山,同黄山的云海共赏明月,共看初阳……
她惊羡于女子出众的眼识和才华,那清温霁明艳的女子该是有大放异彩的一生,只可惜天妒红颜,不允她过一日生辰。
那一日是她的生辰,也是她的生辰,若不是赶来过一场生辰,她也不会来淮南,若不是突有那起案件的线索,她也不会去无魉城,她该是在神都中,护卫环绕,谁人又能取得了她的性命。
她曾憎恨命运的不公,为何被舍弃的人是她,如今,她该庆幸,有人给她遮挡了二十载的风雨,她才可以尝得百艺,才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十七年。
往事如刃,最知何处伤人最深。
“想去神都?”
她反问:“你是神都中人,自然可以去神都。”
她若去了神都,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温灼鱼不语,只是掏出了一枚铜板,让她自行抉择。
这方法时而幼稚,但不得不说到了两难之际,这方法倒也实用。
刘青姝接过了那一ʝʂɠ枚铜板,往上一抛,此时风正起,将铜板吹到了藕池中,铜板混入泥色之中,难寻踪迹。
“罢了,或许是天意。”
“有无天意,重要吗?”他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重要,她是一定要去一趟神都的。
“你这人在神都一定没有朋友吧。”如此直白,不懂迂回。
温灼鱼像是来了劲,拿起一根枯枝写着自己朋友的名字。
三省六部竟然都有他的朋友,林林总总写下了数百个名字。
“他们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酒肉朋友,他们欠了我钱,也算。”
刘青姝细细打量起温灼鱼,发现他的顿感总能在悄无声息中治好她心底的虚无感。
“就无知心朋友?”
“你还想有几个?”他似乎找到了反驳她的话术。
“至少有几个吧?”
“没有……”
刘青姝听出了他话外的一抹哀伤。
“背叛了?”
温灼鱼别过身子,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
看样子还真是。
不然以他的功夫,能伤到他的人不多。
“定是歹人嫁祸给他,离间我们兄弟感情。”
男子间的情谊,有时候就是这般坚不可摧,但有时候坚不可摧却不是一件好事,比如有一方背叛了你。
“嗯,你说的都对。”她一转:“温灼鱼,我们去神都吧,见见你的父母,见见你的朋友,见见你所见的山河万物,以及——”
他眸池微动,追着问道:“以及什么?”
“以及你所守护的神都,我要告诉我所认识的人,我的丈夫是个守护神都的大英雄,我要请你看白日青焰,看看淮州府的铁花飞絮。”她说得真切。
他差一点就信了。
信了满口胡言的她真的能带他去看。
只是这满口胡言,他倒是不讨厌,想听听看她能胡诌个什么饼子出来。
“你只是想去神都。”
“我只是向往神都的繁华,和在神都的你啊~”
身后货郎声声清脆,在人间烟火的熏陶下,残叶慢慢有了生机,只是藏于泥垢之下,羞得不敢见人。
温灼鱼的耳根子像是烧得酱红过的红烧鱼,看着颇为诱人。
“你总是爱诓人的。”
“我们也算相识,行过夫妻之礼,岂非这点信任也没有?温灼鱼,你信我,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人为夫。”
“神都多才俊,见了,你便不喜了。”
她一双清眸认真地对上了那一双未被世俗浸染的熠眸,颇为认真地说道:“世上还有第二人叫温灼鱼吗?”
“不知。”
“可我知,温灼鱼是我相公。”
红梅点霜,他的薄唇慢慢化开冷意,顷刻间熠眸里蕴含了勃发的生机。
不知漫步多久,日头昏沉,夕晖印在山脉之上,如熔熔炼金,入眼之时成形万年金辉。
“卖馄饨咯!刚出炉的馄饨!”
刘青姝跑过去,一拍桌子:“老板来一碗混沌,大碗的。”
刚出炉的馄饨最好,有嚼劲,汤汁又浓郁。
“好嘞!”
“客官,您的馄饨!”
他蓦然发觉,能看见鲜活的她真好,又何必非要去神都不可呢,为自己而活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