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霞与方尧感情深厚。
年轻时,舒家尚未发达,做弟弟的二话不说将打工攒下的老婆本借给舒明志,只盼他能让姐姐过上好日子。
后来,方霞瞒着婚变的事,借舒明志的资源给方尧在南非安排了一份好差事。
虽说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但方尧从打工仔变成了小老板,渐渐攒钱在京市买了套三居室。
若非要兼顾妻女,就算变卖家产为姐姐治病,方尧也心甘情愿。好在妻子也明事理,感恩方霞过去的帮衬,主动提出接病人回家照料。
这时,方知意凑过来,用并不低的音量说悄悄话:“姐姐,爸爸说过完年要送我去京市的学校,你会接我放学吗?”
舒月点点她的小鼻子:“今年可能不行,姐姐还在元城呢。”
方知意隐约知道元城是老家,朝驾驶座的爸爸放赖:“我要去元城上学!”
倒是舒月反应过来,微微讶异:“舅舅,你们不去南非了?”
“不去了。”
方尧表情未变,“意意是大孩子了,我们就想着在她上初中前搬回来,免得以后学习跟不上进度。”
舒月不信:“是为了我妈妈,对吧。”
离开南非,方尧便要重新找工作,或许会遇上好的机会,但更可能面临每月高昂的贷款压力。
不论如何,经济状况将大不如从前。
恰好服务区就在前方,方尧停车,把手机扔给女儿,拉着舒月去一旁说话。
“你长大了,舅舅也不想糊弄你。”
他点上一支烟,背对舒月,“我和你舅妈省吃俭用这些年,房贷还得差不多,就车贷和意意将来学习上开销大点。”
“而且,你给你妈的钱余了不少。我就想,以后留在京市和她搭个伴,谈不上照顾,就多口饭的事,治病这些还花你们娘俩自己的。”
方尧语气平常,略显黢黑的脸隐在劣质香烟的白雾后,看不真切。
舒月明白他的苦心,既觉得温暖,也觉得沉重,只能低低地问:“妈妈怎么说?”
“……”他气笑了,“你妈说要跟我断绝姐弟关系,这不把你请过来开导开导。”
外甥女还未成年,他们方家也没几个亲戚,方尧不可能享受着家姐谋来的前程,却只做个甩手掌柜。
“爸爸,你手机没电啦——”
方知意崩溃地大叫,谈话就此结束,方尧抬掌揉了揉舒月的发顶,又变回轻松自在的模样。
车上,舒月认真地合计。
明年今日她便是京市的学生了,到时候一起住也好,在附近租间房也罢,总归不会长久地麻烦舅舅一家。
作为回报,她可以辅导方知意学习,身为她舒月的妹妹,想来颜值和头脑都不会太差。
*
离了满是消毒水味儿医院,方霞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
舒月捧着花进门时,她还扶墙走过来迎接,苍白的皮肤被罩上灯光暖调,仿佛又回到从前健康美丽的模样。
“喏,舅舅买的花,只给家里最美丽的两位女性,我和意意都没份儿。”
方尧头也不回:“你们学校就没几个小伙子追你?以后有他们送的,着什么急。”
“没个正形。”妻子程媛瞪他一眼,“月月现在是关键时期,别听你舅的啊,等上了大学再慢慢物色。”
睽违已久的家庭温暖,令舒月几度红了眼眶。她在桌下暗暗掐着手,将泪意逼回去,免得妈妈和舅妈见到了,也要跟着哭起来。
晚上,舒月睡儿童房,方知意跟着爸爸妈妈挤一间。
小朋友对于疾病一无所知,只知道喜欢的家人们都聚在了一起,兴奋到十点多才消停。
为妈妈掖好被子,舒月轻手轻脚地回了房,摊开错题本复习。
江聿淮不知道她人在京市,却看过舒月的学习计划表,等到她空闲时才发来消息,附带一张照片。
他的拍照技术很抽象,勉强对上焦,质感高级的灯盏拖长了影,像是一束束流星。
舒月回道:[这么晚了还在应酬?]
江聿淮:[没有。]
江聿淮:[八点就结束了。]
江聿淮:[这间餐厅的菜色不错,感觉你会喜欢。]
并非什么特别的话,却让舒月感觉,他在暗戳戳地表达——无时不刻都在想她。
舒月嘴角几乎要翘到天上去,故意逗他,发了个公事公办的“收到”。
半晌后,江聿淮才回复:[你这样不好。]
她立马回了可爱的贴贴表情包,江聿淮满意了,说道:[过完年我去元城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