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吃完了,得了回话,洪婶也走了,谢安帮着收拾碗筷。
“丽娘,我——”谢安端着东西跟在对方身后,她几乎迫不及待,但开口又不知如何说起。
见谢安停住,丽娘转头疑惑的看着她。
“我可以在你家借住几日吗?“先住下再说吧,谢安直接问道。
“当然可以啊!我刚刚跟洪婶说,你是我弟弟,希望你不要介意,你如今想住几日都可以啊,只是粗茶淡饭,唯恐你不习惯。“丽娘还是这般让人放松。
“当然不介意,习惯的,谢谢。”带着感谢,谢安貌似如常,内心却是从未如此真诚地谢过这么一个人。她怎么会介意呢,眼前这妇人,她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要让她在这院中感到舒适自在。
时常承担着照顾自己和照顾她人的角色,这是谢安头一次有了被照顾的感觉。
丽娘是一位细腻的母亲,首先不论谢安天黑背着陌生的孩童走了这么远的山路,送回了一堆孩子,送回了她的儿子。另外,谢安的身上,沉静的忧郁,从容的淡泊。
几乎是母性泛滥,丽娘如喜爱一位乖巧安静的孩子一般,明明是十七八岁的男子了,她却不自觉地把对方跟阿大小花一样的照顾。
天色越发昏暗,冷风刮进院墙,这个时候,昨天那帮孩子竟然又有几个来找阿大和小花了。
“阿大,走啊!我们去小院!”孩子们呼朋引伴。
丽娘本来想阻止,但小院其实就在她家隔壁几步的院子,最后也没阻拦。
阿大炫耀般说着,喂,看到没,我舅舅!
新伙伴总是稀奇,谢安被孩子们拉去了他们的“小院”。
这是一个破败的院子,残缺不缺的院墙,几乎落下的门窗,但却是孩子们聚集玩乐的天地。几乎是进了院子的瞬间,天上落下瓢泼的大雨,阿大们惊叫笑闹着躲进破院的房中。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是孩子们躲在屋中的红薯。
柴火烧的旺,成了炭,烤了红薯,谢安被围坐在中间,她变成大家的舅舅了。
而几十里外的蓉城,明明两人这么近,面对着这场大雨,总督大人沉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日,无心公务,无心书籍。
这么大的雨,她又在何处呢?可是风餐露宿?可是淋了个透?好啊!就这般视他如洪水猛兽!待人找回来!待人找回来……
思绪撞入长满野草的旷野,周敬尧被绿意包裹着迷失了方向,他徜徉其中。
他以为自己是烦躁,是愤怒,但他怅然若失,他坐立不安,那是心底暗自发酵的迷茫和慌张。
谢安没有方向,总督大人,更没有方向。
第31章
深秋的暴雨袭过, 短短一个时辰,似乎把并州的早冬也裹挟而至了。
这雨来的突然,却离的缓慢。摧枯拉朽的下了一阵, 接下来便是沙沙落下的小雨。似乎不管什么样的天时, 总是有人有事要忙的。
驿馆所在的街道上, 零星的出现了一两个路人,从上往下看去, 是被散落的雨点击打着的, 匆匆而来, 又匆匆而去的伞花。
雨水在房檐上聚成水滴, 悬垂着滴下。
“嗒, 嗒,嗒, 嗒——”一滴接着一滴, 声音紧密而清晰。
而透过开着的窗台,有一人正背手立在窗前,他表情冷硬的低头看着雨中匆忙而去的路人, 雨伞并没有给对方完整的保护, 路人下方的衣袍和鞋子似乎已经湿透了。
周敬尧自己呢, 从半个时辰前, 他就站在这里,即使是在室内,他的胸前也已经微微湿润。
愤怒是突然而至的暴雨,猛烈的落下后又在湿冷中逐渐熄灭。
看着这缠绵的雨和阴冷潮湿的蓉城,周敬尧暴躁的情绪变得沉静。
并州每年都要有这么几场大雨的, 彼时的周敬尧在总督府,或在前院, 或在聚风院,无论是忙于政务,翻看书籍,还是偶尔得闲品茶下棋,都怡然自得。四时节气而已,只是平常事。
而今,蓉城的这场雨中,消失了一个人,总督大人总算是品尝到了何谓凄风苦雨。
你说他喜欢谢安什么呢?皮囊吗?是的,他喜欢,他当然喜欢。但只是皮囊吗?不,世间好看的女子何止千万。
谢安从寻天楼进了总督府这几个月,周敬尧从那个午后注意到她开始,都觉得,世间男子喜爱一个女子,再寻常不过。
总督大人陷入了一场单方面的爱恋,他自以为对方推推拖拖,却迟早欲拒还迎,万般皆是调情罢了。
却不曾想到,对于谢安来说,这并不寻常。她用一场突然而至,无声无息的消失告诉他:我从来都是,真真切切的,不屑于做你的妾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