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有点烫,或许是发烧了?他并不知道,体温还是正常的,只是头疼。
他在那片朦胧的黑暗里没有见到往日的恶魔,那只折磨他的梦魇好像忽然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他以为终于能做个好梦,就像眼睛一闭一睁,就是第二天阳光明媚的日子一样。
然而当他渐渐入梦,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在哭泣。
他哭得好惨,近乎号啕大哭。
陈三愿没有过去,他不太能理解哭泣这样激烈的情感宣泄方式。
因他自小独身一人,从一个无人在意的小透明变成一只猫,已经算是世上最伟大的进化啦!
如何能叫他多此一举,去看别人彷徨无助的人生,那又与他无关,既不属于他,也无法给予如正常人那样宽和的慰问。
于是他只是静静站在暗处看着,看着这个孩子崩溃。
他的脸不怎么能看清,上面都是血污,脸上皱成一团,变得皱巴。
好邋遢。
他想。
他不喜欢血腥味,就想转身就走,然而即便脚步声轻微,也引起旁人的注意。
孩子终于发现他,他的目光投射过来,张了张嘴:“啊……”
陈三愿停住脚步,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孩将他紧紧抱住,血迹尽数抹在他的衣服上,陈三愿垂目望着他。
小孩顷刻间变成了大人模样,将他拆吃入腹。
他的眼睛变成一座常年未化的冰山,近乎将他冷藏,他的眉头不像往常蹙起,变得平坦,如此温和,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声音也轻柔,“陈三愿。”
陈三愿抬眼看他。
他认得这个人,就不挣扎。
他温顺得垂下脑袋,想要让他摸一摸的自己的脑袋充做见面礼。
然而那人不在意,他似乎露出一个笑,又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他抱着自己。
紧紧的,好像一辈子也无法分离。
他说:“等我救你出去。”
陈三愿不懂自己缘何要出去。
他正要询问师长,询问这个向来冷漠的男人缘何如此热情,在梦境里剖心,要将他拯救。
他又不理解男人,又不理解拯救的含义。
只是男人从未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虽然冷漠无情,可是他似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样一个完美的人类样本竟不能让他钻研,实在是可恶。
他拥抱恶魔,恶魔将他吞入腹中。
他拥抱男人,男人亲吻他的眼睛。
这双一切罪恶的开端,如果它生得寻常,不好看,也不引人注目,那么做一个徘徊游离于群体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陈三愿静静站在原地。
身后,那只恶魔果然出现。
他生得那样漂亮,近乎耀眼,势必要将他拖入深渊。
他的怀抱令小猫窒息。
陈三愿睁开眼,刘阿姨望着他,手上还维持着盖被子的动作。
她面上确实一点表情也没有,只道:“不要怕。”
陈三愿摇头。
他没有怕。
“做噩梦了?”
陈三愿没有回答,他摸到了头顶的汗水,那些咸湿的东西令他觉得不舒服。他有点想去洗澡,或是擦去脸上的汗水。
于是他道:“哥哥呢?”
女人一顿:“没有回来的讯息。”
陈三愿低下头,“哦。”
他又瘫软在床上,就像又变回了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猫。
他又摸到自己的尾巴,像在摸自己的另一条生命。
女人要转身离开,关上门前,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赤脚在地上奔跑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在合上门前,她余光瞥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跑到角落里,举起一只崭新的游戏机。
如同猫咪发现逗猫棒,那样的好奇。
……
陈自祈治疗到最后一个阶段,窗外一年四季都看了个遍,他额前的碎发也显得有些长了,遮着眼睛。
白荷来看望他,每来一次都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陈自祈不搭理她,往往在她开口前似笑非笑道:“我要休息了。”
如此几番,白荷似乎也放弃了,往后再来只是坐着为他削几个苹果,或是梨子,在床沿边端坐到徬晚,再起身,彷徨道:“早点休息。”
陈自祈看她一眼,好像礼貌:“知道了,妈妈。”
白荷匆忙离开,背影彷徨。
宋束仿佛如人间蒸发,再也没来一次。
陈自祈勾起唇角,极为满意这个结果。
治病过程中,其实需要适当的休憩,然而他一天到晚,总是盯着手机看。
谢冶
曾好奇询问他,这个生得格外娇艳的男人苦恼皱起眉,道:“你在看什么啊?”
好像真在好奇。
作为这间病房的常客,他是陈嘉润特意邀请来的客人,陈自祈与他并无什么交际,然则陈嘉润嘱咐过要好好待他,字里行间都是要交好的意思,即便陈自祈再如何任性,也无法阻挡他进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