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是一个老旧的行李箱,上面还贴着幼稚的卡通贴纸,福利院每个离开的孩子的最后一件礼物,寓意着美好的祝福。
陈三愿抱着它,搬到沙发前,力气已经比之前要大上许多,也不再总是无故跌倒。
他小心翼翼打开行李箱的拉链,从一片早已过期的零食里寻到一个上了年头的游戏机。
游戏机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捏在手里也总是失敏,屏幕不再白洁,显得暗沉发黄。
然而这是他关于福利院的少许仍记得的回忆,即便他的记性常常模糊,不能回应热烈的情感。
他从行李箱夹缝里翻出几块闻女士临行前塞给他的糖果,是他在福利院里每年新年都会吃到的奶糖,甜得人发腻。
剥开糖纸,他将糖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顶起圆滚滚的弧度。
但其实陈三愿是不喜欢吃糖的。
然而这是闻女士给的,于是他塞进嘴里也没有怨言。
他不饿,身上也没有低血糖的毛病了,陈家的伙食很好,将他养胖了不少。
糖果已经过期,在嘴里打了个转,劣质的糖精的味道。他的嘴巴已经被养刁了,一下就能分辨出好与坏,富贵的毛病却不怎么能显现,依旧什么都能吃。
闻女士的模样仿佛一下子清晰许多,在他面前,揉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你要去过好日子了。”
好日子就是有饭吃的日子,就是有人爱的日子,就是被无数人羡慕的日子。
陈三愿过上了众人期盼的好日子。
好事一桩。
手指捏紧了游戏机,他摁下开关,屏幕却显示一片漆黑。
没电了。
他翻出塞在行李箱角落的充电器,正要寻个插头充电,从楼梯处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
“陈三愿。”
他抬头。
“过来。”
他又站定,凝视,久久未动。
陈自祈向来不是什么耐心的人,他摇动轮椅,从缓坡中下来,及至来到面前,陈三愿才松口,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你手上拿了什么?”
陈三愿将游戏机放在身后,嗅到自己嘴里的奶糖味,随着他开口,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像一场虚拟的梦。
“游戏机。”但他仍未学会撒谎,一点不会洞察人心。
陈自祈道:“拿出来。”
他就真的拿出来了。
捧着老旧的游戏机,像在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陈自祈捏住游戏机的一角,又看向他:“喜欢玩游戏?”
陈三愿摇头:“不喜欢。”
“那你哪里来的游戏机?”
陈三愿诚实道:“别人送的。”
陈自祈了然,将游戏机丢给一旁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又用纸巾擦了擦手,接着伸手,带了点命令的意味:“过来。”
陈三愿就过去了,走到轮椅面前,像个木偶。
没什么情感。仿佛失去了游戏机的人不是他。
眼睛,也看不出别样的情愫,静静的,好似湖泊。
他牵着陈自祈的手,感到源源不断的热气向他汹涌袭来,这些都是极其热烈的情感,是属于正常人的。
尽管,并不属于陈三愿。
“我们回家。”
陈自祈口中的家指的是二楼的房间,他将这个小小的领域称之为家实在有失他的身份,然而他向来横行霸道惯了,也无人敢追究。
进门前,女人一手抓着游戏机,一手扶着行李箱,语气恭敬道:“少爷,这些该怎么处理?”
陈自祈没有回头,轻飘飘落下一句话,“丢了吧。”
夏季来到末尾,落叶接二连三飘落。
宋束摸了摸光秃秃的胳膊,不由懊恼自己出门前为什么不看看天气预报。
清早,他接到母亲电话,暑期快要结束,回国的机票也已经定好,就在明天。
他呆愣愣好一会,才应道:“好。”
两个月转瞬即逝,距离他第一次回来好像还似昨日。
脑海中又克制不住想起了陈家。
在酒店里住了那么久,这期间他不是没给陈自祈打过电话,无一接通。他疑心自己早被拉黑,心中越是忐忑,越是不安。
他并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源于什么,最后离开前,那人像猫一样温顺的揉蹭令他踌躇。
他想在离开前与陈自祈告别,心中也怀惴着道歉的意思。
或许是他想错了呢,那天夜晚只是一场误会。
临行前,他确实好好打扮一番,带着异国通病,近乎刁钻的礼仪,头发非得根根温顺,又去买了一束花。
及至达到陈家门口,他摁下门铃,等待屋里传来女佣的脚步。
然而,等待持续了十几分钟,屋内才慢悠悠传来回应。
“您是?”
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女佣的声音,不过宋束本身也不是多么计较的人,富贵人家多养几个女佣也是常事,像陈家这样一个大房子只有一个女佣的情况才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