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染遍了润白的指缝。
“云……”他咬字战栗不已,分明是强弩之末,“请再忍耐,你的妹妹她还……”
云捉住他的手,倏然灿笑起来。
那张借用了哑女面容的脸上浮现出熟悉神色,与记忆里唤他“白司先生”的双马尾少女重叠起来。
“您认识我的红么?”她漫着血艰涩道,“那太好了,烦请此后余生,您替我照顾她,可以么?”
白司眸尾泛红,灰瞳颤缩不停,他几是偏执地摇头:“我会救你。”
“答应我……白司先生。”少女猩红淋淋的手拽住了他的手,如同当年濒死的将军。
“求……求您……”
此二字落成枷锁,弑神官浑身寒彻。顷刻间恍若生出无数双白骨枯手自足下拉长伸出,不容违抗、不容逃离,将弑神官合力推举向上,钉死在那众生期盼的高高神坛。
而后世人祷告、期盼、跪伏,众口铄金铸成神祇,教其一举一动皆遭注视,自此再无退凡之路。
白迹指间火渐衰弱,他回过头,蹙眉望向哥哥。白司垂首而跪,望不见神色。他想发问,却有粉色的方块自三人周身推开,少女殆尽余力,将二人带礼死不休兽的獠牙之前。
灰瞳钉死不动,望那染血的手,手失去力气,落回少女浅蓝裙摆之上。弑神官被白迹圈入怀中,却尤然不动不顾,宛如悲悯神像阖眸,轻哑地答:
“我答应你。”
尾音消散,白迹狠狠捉住了他的手,指骨发白。
天光渐明。
空萝异空间之外,封零倚坐在最高壮的一株树之上,将随手摘得的无名红果扔给树下的红。红咬了一半,酸得鼻子皱起来。
“呸呸呸!”她扔了红果,向巳甲索要水喝,可瓶中水才一入口,已然咳呛了起来。
她罔顾嘴角水迹,瞪大双眼,赫然瞧见了灌木丛那侧,拨雾迈步而来的白迹与白司。
随即她兴冲冲地飞奔去,却见白司怀中横抱着哑女,白迹点火驱雾,二人皆垂眸不语,周遭似有霾云笼罩。
红一时讪讪,与二人擦肩,踟蹰须臾便跟了上去。
白司躬身将哑女安置于树下,灰眸掀抬,眸底漠寒彻骨,不具情绪。红遭那眸光所望,期艾开口:“您、您还好么?”
巳甲蹙眉,望向哑女,见其满面覆着血痕,语气凝重:“祭坛生变,你们受了重……”
“不错,重伤。”白迹倏而截断字句,“祭坛底潜伏镇鼎凶兽,萝女死了。”
红怔怔然望向萝女,咬了下唇,问:“那鹿呢?”
“哥哥为她启用过疗愈,她稍些时便会醒转。”
白迹答完微顿,末了,他倏然蹲跪下去,抬眸望向红。
“红。”雪发浮动,红瞳柔和,遮去红定愣住的懵懂视线,“抱歉,吊坠已然遗失,我们仅寻回了怀表。”
红接过怀表,攥入手里,垂眸端详。
怀表之上猩红斑驳,红隐约觉察到什么,要绕过他去。白迹欲阻,可她调用了空间移动。
她屈膝坐在鹿身前,伸手替少女擦拭面庞血痕,少女自昏迷之中惊醒,眸尚涣散,抬头望向红,忽地极力攥住了她的手。
“喂唉。”她急切张口,发声嘲哳,红却似听懂了二字。
她说,妹妹。
红似遭冰水浇透,瞪大双眸,哽塞难言。鹿偏在此刻回了神志,慢慢撤去了手。
她蜷缩起来,支着手腕往后狂退,白司撑开银白结界,护她不受撞。
四下唯有粗苯喘息,哑口少女竟兀自落泪。
她泪水涟涟望向巳甲,开始比划起来。巳甲亦半跪下去,温声道:“好,我替你讲话。”
鹿双手飞舞,演作繁复长句,巳甲遽然沉默。
他蹙眉望向白迹,白司却于此瞬启唇,轻慢道:“她言,‘偷盗之事是我之错,我并非刻意变作你的姐姐’。”
“红。”白司灰瞳微斜,晕成淡光,“萝女,抑或说真正的聚行国灵女,名云,即为你的姐姐。”
红彻底僵木。
鹿仓促环望四处,似在焦急于何事,她难顾红的情绪,再次开始比划。
巳甲艰涩道出:“她言:‘我真名并非鹿,而是姳,我也有一位小妹,她如今尚年幼青稚,因外出嬉闹而遭贪婪教徒掳去,用以作为威胁我之把柄。’”
红双唇发白,颤声询问:“他们……威胁你去做些什么?”
姳手指疾速翻飞,此次红终于看懂,她说:他们要我杀了你。
红攥拳,唇绷成一线,不语。
姳泪水愈淌愈凶,她“啊啊”几声,待红看向她,又道:对不起,红。我向你们说谎,又欲行不轨,云附身于我之后,你与我相生出连结,如今即便是为了我的妹妹,我亦不会再对你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