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里招呼众人往二楼走,捻过菜单子递给明予,说:“你来点,此处酒肴我早已吃遍了,什么都不忌。”
明予将单子转递给身后早已食指大动的同窗,替魏里挑开珠帘,与他先后落座。
魏里见他兴味乏淡,便转身询问道:“伙计,那说书的祁先生,今日怎的没见人?”
“在呢在呢!”伙计谄然道,“既知您来,我家主人已亲自去迎先生了,您且稍等一等,即刻便到了。”
料想如此,魏里得意洋洋地朝着明予挑起眉,道:“这下你该满意了?”
明予浅笑起来,拾起酒壶,为他斟酒:“有劳魏少。”
魏里接了,又一顿,转而蹙眉道:“啧,怎么是我独饮?诸位,这薄面给我是不给?还有明予,你这半点,便想糊弄我么?”
明予歉然低笑,任由他往杯中加满,他端起酒盏,正要赔罪,却被一双凝脂似的素手摘去。
“年少者怎可饮酒?”祁似眉目融在闪跃的浅光里,“我来替他。”
明予抬首,盯着他抬头饮尽酒汁,剔透水珠自白皙下颔滴落,没入颈领之中。他似未曾察觉那灼灼眸光,勾起水光润泽的唇,朝魏里展示空杯,笑道:“好酒,多谢魏少。”
魏里有些惶恐,站起身张口似要称呼先生,祁似将他摁坐回去,自袖中拿出一只发旧的惊堂木。
“此处为酒楼,您是酒客,我是说书人,您要听什么,可点。”
魏里有些呆愣,见祁似笑,倏地回过神,拽过明予:“你、你来点!”
“好。”明予此刻却眸露贪婪,依旧弯眸,语调谦和有礼,“先生可说的哪些本子?”
“您想听什么本子?”祁似抵指斟酒。
“鸳鸯卧春沙,狐尾惑书生,可有?”明予按下酒盏。
四下哗然,却见二人笑而相视,祁似抽出手腕,道:“自然有,只是点此孟浪戏本,折煞我名声,得加价。”
“那便加上。”
“很好。”祁似斜目搁了盏,替他拂去肩上折纹,以耳语呢喃道,“今日夜里,我细细说与你听。”
未及明予应答,他直起身,松开手,款款笑道:“诸位莫再戏弄我了,正衣冠,好好听一场便回去歇息,明日还得习课。”
魏里瘪了瘪嘴,不满地嘟囔起来:“好吧好吧!那这个什么,什么什么聚游记,总是可行的吧?”
众人笑嗔起来,言他是实在在的文盲。明予敛下眼睫,捻了捻指,轻轻眯起眼。
约莫数刻钟后,一行人将醉,天入暮,趁兴归去。
祁似微醺,却还清醒,与伙计一同将学生各自送上马车,自己则于酒楼之上临窗独坐。
他手中茶水微凉,听得身后有人碰翻了茶壶。
他回首去看,却见一男子以白纱布掩住双眼,神色惶恐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男子怯卑地抬首,露出容貌来,瞳内的白司于心下生出凉意。
此人正是空萝大巫师。
然而祁似浑然不觉,他微微笑了笑,只道:“无妨。”
言毕转身欲走,而一侧,那人听闻他声音,眉微动,道:“阁下是镇东教馆祁先生么?”
祁似举止一滞。
“是在下。”祁似回步,姿态疏离地向对方行礼,“请问您是?”
“我名姬无。”男子仓促跪下,就此斟茶相奉,神色恭谨,“我为空萝学者,跋山涉水,特来此地寻觅先生,以拜求学问。”
“先生二字委实是为谬称。”祁似终于生出警惕来,“我所学不过十余载,根底浅薄,不教授外乡客,您请另寻高明。”
怎料片刻之后,姬无沉默地摘去纱布,仰头转向他。
“先生。”他露出漆黑无瞳的一双眸,“我因寻您,路上遭遇洪水祸灾,已然身无分文,且又因失去了双目,再也无处可去了……”
祁似透过双目,望向姬无,姬无潸然落泪,哭得悲戚。
“你……”祁似有些许无措,攥着杯盏,一时哽住话句。
姬无好似听出他为难,便哀叹后道了声告辞,转身欲走,却因不能视物而险些撞上一酒楼客人,连连道歉。
那客人咄咄逼人,因被弄脏了衣衫,向姬无索赔。姬无好生相求,却还是狼狈至极地被搜遍了周身。
怎料是半个子儿也无。
眼看那客人见作闹不成,还要再骂,祁似终于下定决心。
白司察觉到他指尖微动,流淌的劲风奔跑而出,将那蛮横客人豁然推开。
“姬无先生。”祁似上前一步,将他扶起,眸光冷然扫向那客,“今夜便与我去教馆暂住一宿吧。”
辗转,二人到了教馆。
馆长侧室提灯,照馆长在檐下浇花,祁似走来时,他斜眼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