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后,幽暗的地底变作光火通明的大殿,宛斯琉尔倦怠地在皇位之上,四下散落着雪白的纸。
一双手拾起其中一张,惹来宛斯琉尔睥睨,阶下有人向他行礼。
“君父。”是宛斯迹,此刻他着一袭皇室礼服,眉目温顺,恭敬道,“与东灵的战局并非命指天定,您不必忧烦。”
“嗯?”宛斯琉尔兴致缺缺,懒然问他,“为何?”
“迹虽生而无所长,却擅纵流火。”他屈膝跪下,“请求君父遣我出战,为君父分忧。”
此话毕,宛斯琉尔蹙起眉:“不可。”
他见宛斯迹笑望着自己,忽而有些不耐,沉声道:“此一事,上月难道不曾谈明么?我说过,如今你身份尚且未能被外人知晓,贸然令你出战,无法服众。”
“君父息怒。”宛斯迹压下眉心,垂眸,“迹迫切想为父亲分担辛劳,故而才斗胆再请,未曾想会因此又一次触怒父亲,迹今后便不再提及。”
宛斯琉尔一顿。
须臾后少年得不到他的回应,再次请罪。
他蹙着眉望他良久,终于出声道:“不必如此生疏,我并未发怒。”
宛斯迹弯着眉,笑起来,他直起身,弯腰立在阶下,仰起面庞,有些稚气地露出虎牙:“是。”
红瞳对望着红瞳,皇座上的人略略坐起身,宛斯琉尔启唇要说些什么,却于此时,有侍从叩门下跪,行礼通报道:“陛下,长殿下求见。”
宛斯琉尔眉心松开又皱起,宛斯迹却已然识趣地道:“长兄想必有要事求见,君父,迹晚些时刻为您送来晚餐,请您稍用一些。”
“他能有何等要事?”宛斯琉尔冷哼一声,“不过是又因为选王妃一事来此胡闹,他虽为你兄长,却真是处处不比你懂事。”
宛斯迹含蓄地笑了笑,并未多言,只道了声告退,随后一礼,消失离去。
而就在次日,宛斯琉尔忽而陷入昏迷,无法唤醒,东灵、风冥交战地因此大起混乱,风冥军心溃散,而东灵却由白颂亲征,因此两方士气愈发悬殊,最终东灵战败告降,献银作赔。
整整半月之后,宛斯琉尔终于得以自昏迷之重醒来,他怒不可遏,再次发动战争,亲上战场讨回赔款,却正中了白颂埋伏。
最终宛斯琉尔略败,狼狈逃回到军账中。
他的好儿子,宛斯里,此刻正瘸着半条腿,战战兢兢跪在案前,又不堪忍受宛斯琉尔都怒火滔天。宛斯里像君父哭诉一番,又在说话间偷偷朝下人示意,有随从士兵掀开账帘,将一人提进账中。
那人雪色长发披散,全身受绑,宛斯里指着他哽咽道:“君父,请您明察,就是这畜牲害您昏迷!”
宛斯琉尔露出狐疑来,听得宛斯里道:“所有威蓝医者皆无法查出您的病因,怎会如此蹊跷?君父,您向来英明,不如仔细想想,他曾于您昏迷之前,日日为您准备晚餐。”
良久,四下气氛沉闷,宛斯琉尔猝然一脚踢翻木案。他胸膛起伏,强忍怒意缓声道:“将他送去东灵,告诉白颂,这是我献给他的战利品。”
宛斯迹在此刻未有反抗,却在宛斯琉尔狐疑的视线之下,垂眸低低地笑起来。
“君父。”
红瞳染着血迹,缓慢抬起,眸色宛若源自修罗魔鬼。那瞳光钉入宛斯琉尔眉目之间,唇间吐出的字极轻,却皆如恶咒:
“我送您的毒,早已入髓。期待你我,来日地狱再会……”
他终于显露疯意与恨意,藏了许久的恶犬显出獠牙,教人毛骨悚然。宛斯琉尔气得额头上青筋崩起,却顾不上发怒,他慌忙召来医者为他探脉,而宛斯迹则被识趣的士兵们拖了出去,扔到战场之上。
这一日之后,除却皇室中人,天下近乎无人知晓,自此,年幼的风冥皇子宛斯迹,成为了风冥敌国东灵国的俘虏。
而也有一些人受了蒙蔽,以为东灵执政人白颂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名叫白迹的私生子。
3012年,春日,东灵白家。
少年白司灰眸低敛,神色肃穆,于会议室门外静立,等待白颂与诸位家臣离开。
有凉风拂过,老管家柯意为他披上披风,低声道:“家主有令,少爷今日须得去见一人。”
“好。”白司拢下披风,跟随柯意离去。
二人辗转到了寝殿后花园。
“到了。”柯意道,“您且稍等,意这便去带他来此处。”
“有劳。”白司颔首,依从示意在长椅之上坐下。
四下有白鸽间或起落,花香氤氲,白司眉目间泛起疲倦,他垂眸忘了眼栖落在他肩上的鸽子,眯起眼,一点一点被困意淹没。
直至忽而,飞鸽惊起,窒息与痛感骤然自脖颈之上钻入,他倏地睁眼,对上了一双满含恨意的血色红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