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蕾双眸亮起,她忽而往前扑来,双手环住她脖颈,酒窝明晃晃地旋出,弯眸道:“真的吗真的吗!我还有很多呢!”
热乎乎的气流拂面而来,霖忘了动作,回神时,小殿下已然跳下去,攥着她的手,往前跑。
漫天彩光熠熠,她们在震耳的响声里飞奔往前,猎场成了自由的草野,青草托着她们仰倒下去,月蕾抬手举过眼前,召出精灵,精灵四散,逐一点燃引线,惹起无数大肆盛放的光束烟花。
老师!
她在振聋发聩的嘈杂里大声呼喊。
霖双瞳透亮,光泽倒映着她的面容,听得她双唇无声开合:你——喜——欢——吗?
霖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舌压着喉中冲出的气流,心底的回应却被衬得无比清晰。
她胆大妄为地在心中窃想:我很喜欢……你。如果可以,我奢望在你身边,可以停留得更久一些。
而眨眼间,唇色成了青灰,苍穹之上烟火熄灭,阴云密布,雨幕连绵。
威蓝边境的小镇旅店里,檐下,月蕾抱着冰冷的尸体,枯坐了一夜。
几束熹微光束漏下云层,一双长靴映入眼帘,白司举伞站在雨里,他轻轻道:“对不起。”
月蕾无声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错,小司。”她滞涩地启唇,干而白的眼眶抬起,望向白司,哑声道,“就此告别吧,我想带老师回……回家,你我来日再见。”
白司俯下身,将那一日的方帕递还给月蕾。
月蕾怔然,伸手,却止不住地咬唇颤抖起来。
“老师素来最厌血腥气,她心软,见不得所有生灵受痛意折磨。”她字句发涩,“因此她送我帕子,令我每日狩猎之后及时擦拭。”
“可是……”哽咽漏了陷,成了可笑的破音,“可是昨日为了我,她那么痛,又流了那样多的血……”
伞落在地面,雨丝横纵交错落满面庞,白司闭上眼,静听着她的哭声。
直到良久,低泣被强行压下,月蕾再次抬起头,眼眶已红肿,布满血丝。
“小司。”她道,“务必珍惜身侧挚爱之人,当时不察不觉,去则不可追,不可留。”
那像是一句致以灵魂的谏言,白司倏然睁开灰眸,而檐下空空荡荡,她已然消失不见。
不知又过多久。
身后有人拾起伞柄,笑着唤:“哥哥,怎么在此处淋雨?”
白司在温热的怀中转过身,这次没再退步,那双灰眸衔起,仰头望向红瞳,雨滴滑落下来,像是泪痕。
泪痕涟光绰绰,白司缓慢眨眼,他望着白迹,在那双红瞳里,瞥见了隐匿的伤口。
那是一道陈年旧伤,呈十字交错形状的疤痕,正钉在瞳珠之上。分明地印证了那一日谷生将军所言,他的弟弟因经历战场,身负极为严重的创口,堪堪依靠旁的异能维持不死。
十字宛如星,星落在倒影中自己的眼瞳之上。白司那双灰眸止不住地一颤,只有微不可察的一瞬,显出痛与悔。
那一瞬稍纵即逝,白迹未曾看清,哥哥便已然敛去眸色。
“白迹。”他闭上眼,轻轻地道,“我累了。”
所以,别再看我了。
我是如此面部可憎、丑陋不堪,不堪受你清澈目光的审判。
# Episode Two | 亡灵
第17章 Chapter017 疯狗
梦里尽魑魅,耳语不亡灵。
——for Episode Two | 亡灵
旅店二楼尽头,客房门轻轻合上。
白迹拎着湿漉漉的雨伞立在门外,沉默地望着白司身形消失于客房内,手中雨伞尖端滴落水珠,于地面淋湿一块小小的圆。
他踩过那圆,木质地板发出轻响,屈膝,他在门侧坐下,将伞靠在一旁。
红瞳之上,眼睫、雪色的发亦覆满剔透水珠,不断淌落下来,顺着额角、鼻梁、下颌,大颗大颗地滚下。
但他无心擦拭。
只是静坐,唯有静坐。
四下雨愈发地密、愈发地急。他在嘈杂雨声里,听见了又一声惊雷。雷光照亮了他的眉眼,红瞳骤亮,又骤灭。
他仰头靠上木墙。
暴雨天。这样的暴雨天,这样漫长的等待,记忆里也有一次。
年少的白迹穿着单薄衬衣,粉色唇角挂着淤青与血迹,站在寝殿檐下等哥哥给他开门。
可是很久之后,天黑下去,雨丝凝成雨球砸落,在他面庞上凿下蜿蜒水痕,嬷嬷为他撑伞,恭敬道:“少主已经歇息了,您请回吧。”
少年将唇绷成直线,固执地摇头,要等。
嬷嬷无奈离去,天色渐黑,苍穹愈压愈低,天地间空空荡荡,唯剩下身前这道不愿对他打开的门。
哥哥……不要他了么?
整整七日,不食不眠不休,他耗尽了力气,又枯坐良久,终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