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颂沉默须臾,躬身搀他立起:“不必死报,汎,令尊跟从我数十载,其衷心堪可鉴,我为他举丧,是我该当如此。”
柯汎唇颤,哽咽再难言。
须臾他转身去,跪地扶棺恸哭。白颂直身,稍乜二人,领二人走出灵堂。
须臾间及至后庭,白颂立定,冷而寡愫抬眸,平声道:“小司。”
白司滞步,向其行礼。
“请宛斯迹先行离开。”白颂蹙眉盯他身侧人,眉间匿着阴霾。
白司应是,仰头望白迹,轻声唤:“阿迹。”
“嗯。”红瞳拢回眸光,血色十字曳动,白迹回望他,笑勾唇,“我自去西楼,哥哥好生慢谈。”
白司微一颔首。
待白迹离去,白颂倏然大踏步逼近,抬手摁住白司之肩。
“伤还痛不痛?”白家主眉心紧拧,语调是罕见的匆促,又切齿,“威尔丽此人,委实该死。”
白司仰面望他,灰瞳璨闪,柔声道:“司已无事,有劳父亲挂心。”
白颂面色愈发不愉,他盯看白司,良久又道:“训犬戒尤不堪用,宛斯迹未曾护你周全,他亦该死。”
灰瞳黯下,覆浮冷色,白司退开半步,恭敬漠然:“父亲息怒。”
白颂指间顿空,倏然一怔。
转瞬其眉目阴霾毕现,他森然道:“你为此等孽畜,甘愿疏离父亲么。”
白司愈发漠然,沉默不语,似无声应是。
“很好。”白颂怒目作嗔,咬字狠煞,“我看这孽畜手段了得,已然惑你至深,生痴生瘾。”
眼前青年依然寂默无言。
又片刻,白颂猛地拽过白司,屈指,二人瞬移返回灵堂之外。
灵堂之外悬挂着一副巨大的死者素笔遗像,其画上人面容凹陷枯槁,浑不见白司少时所记清朗相貌。
“好生看看。”白颂扔开他手,推他踉跄靠近,“这便是成瘾者的下场。”
白司微滞,身侧一侍从适时走来,开口解释:“柯老管家晚年沾染烟瘾,因此患上严重肺疾,可即便临死,他亦在哀求旁人递给他烟袋,以至于最终咯血窒息,闷憋而亡。”
长睫敛下灰眸,白司绷抿薄唇。
“少主。”侍从又道,“家主正正是在劝您醒悟,宛斯迹为风冥皇子,天生流淌其父宛斯琉尔血脉。此一家族生性残忍无度,您如此纵信他亲近他,断然是踏上了不归之途,还请早日少主回头啊……”
言毕,叹息落,白司无所回应,侍者遭白颂抬手示意,噤声,行礼离去。
四下唯余二人,白颂走近,蹲身,抬眸望白司。
“小司……”他放缓放低语调,欲再言。
“父亲。”
白司遽然倒退半步,半跪低咳,苍白面庞失色剔透,浅淡灰瞳回望他。
“您若降罚,司即刻自去领从。”
白颂眸光涩顿。
灰瞳冷若死物,映不及寸缕光芒,又低敛入眸,白司漠道:“扰您已久,司请退离。”
言毕再无言语。
白颂盯着他,蓦地指骨崩起,那双深灰眸中怒意、克制之色相继掠过,他遏制愤然,立起身,道:“好,早时歇息。”
“是。”青年抬手,稍拢肩上沾惹松木热香的外套,遽然消失不见。
而刹那,白颂猛一抬手,鎏金结界劲推而出,轰然一声,斩断了身侧石砌立柱。
“来人。”他眸底隐没汹涌暗潮,恶声呼喝。
烟尘弥漫,附近数名侍从闻声而来,惶恐跪地行礼,颤声询问:“仆在,不、不知家主大人有何吩……”
白颂抵齿打断:“即日起,散言道我忽而生重病,不见外客。”
侍从们倏而色变,欲语,却踟蹰不敢言。
“有疑?”白颂寒眸乜去。
众侍从惶恐低头,战栗叩跪:“无、无疑,谨遵家主之令。”
第52章 Chapter052 半人
夜半,盈月危升,西侧寝楼笼入潺潺皎白。
皎白沁入冰凉地板,一对黑靴遭踢去,倒斜,素足履地,银白发丝弥融于月华,似绸练。
白司滑沉入浴池,剔透的、施加了粉色疗愈药汤的水流汩然有声,他阖眸,长眉微蹙,在那水流声里静息温伤。
良久,泠泠空灵,夜莺清啼渺远。白司低唇轻咳,猩红血迹自唇角淌滴。
他伸指触碰,却又随之一滞。
唇很烫,面庞很烫,他应是寒症稍减,反起热了。
烧热致使素白指间的训犬之戒显形,他感那银戒几乎在咬噬肌肤,垂睫摘下,安放至浴台之上。
须臾后烫感却更甚,他难耐仰起修长脖颈,长呵舒呼,全然未曾觉察,自己此瞬是何种绯色潮迭貌态,宛如苍白玫瑰遭泅染,添抹秾丽。
因而下一刹,松木香倏然迫近时,他无意识地舐衔下唇,仰头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