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于春夜(106)

红瞳藏于漆黑外套之下,冷冷睨他,赌鬼察觉肃杀,悚然大惊。而后白迹默然欲走,却怎料下一瞬,赌鬼一把抱住白迹双腿。

“来、来人呐!”赌鬼将心一横,“此二人即为陛下今日所寻通缉重犯!快来人捉拿!”

火簇自足下烧起,灼燃赌鬼手臂,白迹抱哥哥而不得倾身,只以此法迫使赌鬼松手,赌鬼却愈抓愈紧,几乎拼命。

——通缉红令为重金悬赏令,赌鬼适才输了豪赌,眼下望见此等机会,即便丢命亦不管顾。

白迹走,他便遭拖拽,喊嚎不止,如只癞皮蛇。因此不逾稍时,附近卫兵便携法器闻声而至,迅速围困二人,卫兵长肃声斥道:“大胆重犯,怎还不束手就擒!”

音未落,白迹掌心火簇汹汹喷涌,卫兵立盾作挡,赌鬼惊惧后退,路人仓皇逃窜。

“走水啦!”“快逃啊!”“救命——”

急叫声彼此迭起,白司低咳,切切攥住白迹衣袖,欲启唇,白迹已然斜乜向他,唇微勾,哑声低语安抚:“无碍,我有分寸。”

转瞬他再望向一众卫兵,笑意骤失。顷刻火簇又起于掌心,攒成巨大火球流窜不休,他旋指崩骨,压下眉心,红瞳闪涌绯流,沉煞低道:“既然皆来此寻死,谁先?”

此句森然,浑似刀架脖颈,恶徒催命,众卫兵因之肝胆震颤,齐齐显露惧意。

卫兵长见势不妙,高喝:“勿要听他诳语!今日谁死谁活,且还须看分晓!诸位兄弟一股作气,且随我截了此二人——”

言毕须臾,卫兵长打头,众卫兵如蜂群飞窜摆出繁复阵型。二人八方环敌,异能阵术兜头压下,百丈狂浪平地纵起,正撞火簇。

唰啦火骤弱,阵型错综变幻,狂浪又化作万千锋锐冰棱,倒刺直逼,白迹捻指结印,就地将火簇点作巨大红犬,吞没冰棱。

然此瞬他异能近竭,红犬仅维持一瞬,须臾流火碎散,狂浪又来。白迹再无可挡,本能拢白司入怀,以自身为盾,生生御狂浪,骇得灰瞳刹那剧颤。

覆面的松木香灼烧近于黏稠,白司脊背僵直似猫咪,然下一瞬。

当真有湛蓝悬阵参天盛放,抵去百丈狂浪,唯余强风劲力呼啸而来。

雪发灰丝刹那浮飞,白迹堪堪站稳,衔红瞳回首侧望,瞥见有一长袍青年执杖现身于二人身侧,杖尖飞出异能流体,于二人足下编织传送之阵。

此人是……

长袍青年同他对视,匆促道:“城东区297号,二位快逃,我来殿后。”

白迹眉微蹙,未再踟蹰,携揽白司踏入传送之阵,消失离去。

城东297号,是一处古旧钟表库。

白迹无瑕四顾,就近坐入一只藤椅,将哥哥安置在膝上,以火种燃出温烫,朝着哥哥脊背输送暖意。

白司偏头剧咳,干呕,咯血不止。

白迹自身后环搂他,眉拧愈深:“寒毒发作……”

颤音落,怀中人长睫掀抬,灰瞳望他,须臾间,竟是弯了弯眸,淡笑。

“阿迹。”染了猩红的唇翕张,语调轻悦,“你爱我。”

若非如此,适才他怎会遭本能驱使,回护自己入怀。

此句毕,白迹微滞,眉又蹙,不知言何应他。却遭纤白素指拂过眉心,抚平浅痕,听他轻轻喃喃:

“无事的,别怕。”

他又这般言语,分明忘了自身已然伤至濒死,此瞬是比少年白司还要温柔的模样。

望须臾,红瞳骤露痛色,白迹喑哑轻言:“哥哥……”

他欲要说,他待哥哥,很是内疚。

然而方一启唇,望见咫尺处的灰瞳微眨了眨,他又遽然噤声。

不可言。白迹心说。唯有言语算作什么徒劳爱意?因他之故而教哥哥所承下的伤,该由他千百倍偿还。

白司观他默然,专注看他,捏捏他指尖,歪头勾唇:“嗯?”

“暂不谈其他。”白迹道,红瞳微瞥,“有人。”

白司抬眸侧首,转瞬果真有人推门入内,正是那长袍青年。

青年匆促摘下掩面纱巾,竟是单膝跪地行礼参拜,恭敬道:“弑神者鹤商,见过弑神官大人。”

弑神者?白司瞳光倏滞。

四下兀生寂静,良久未得答话,鹤商从容抬首,微笑道:“大人忘了么?商曾为白家侍从,受大人提携,任职您座下弑神者,替您外出驻留异国。”

此话不假。

五载之前,白司继任弑神官一职之时,当日即选中六名弑神者,依序留驻其余六国,以监视贪婪教动向。

“并非忘却。”白司哑声道,“弑神者如密线,非有召不得见我,不得露形,你已违规。”

“故而。”鹤商眨眸,微露俏傲,“大人打算降罚于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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