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昏之中的人并无知觉,喉结却本能滑动,白司盯着那处,勾唇,无声笑。
“哇。”稚子又拍手,“你长得好漂亮哇!不如扔了这——这什么累赘,跟我家去避寒吧?”
白司捉住白迹手指,闷声不答。
“嗳。”稚子失望瘪嘴,“原是个痴傻的哑巴花瓶。”
言毕没再管他,摆好一排空箩筐,自顾自地又攀至树上,摘红果去了。
天将入暮,秋风瑟瑟,寒意侵骨,白司仰面抬眸。
此时阿迹伤重濒死,须尽快去往威蓝求兰因外婆治疗。
他转望向稚子,拾起红果抛飞,精准掷中他后脑,逼他恼怒回头:“什么东西!”
白司扯唇,勾回手指,无声启唇:下来。
稚子愠未退,不知他何意,狐疑望他。
白司轻笑抬掌,修长指节捻动,扬眉示意:钱。
钱?
稚子双眸骤亮,他跳将下来,跑至白司身侧:“哪里哪里!在哪里?”
白司拉过他手,在他掌心落指尖,又扬眉,无声询问稚子是否识字。
“识字的识字的!”稚子迫不及待,“你快写快写!”
素白手指在白胖掌心划动,写下片语:你去寻一辆马车,这满林红果,便会归入你家中。
“嘁。”稚子翻了个白眼,“骗人。”
微弱的银白结界悄然飞出,临近树上红果如雨砸落,尽数入了稚子那一排箩筐中,且皆无坏果。
灰瞳淡淡漠然,白司歪头眯眼:嗯?
稚子瞠目结舌,须臾后他倒退数步,高声诧道:“你、你是异能者?”
异能者若要杀他,可是轻而易举!更遑论眼前之人面貌不凡,想必异能深不可测……
若是他不依言照办送走此二人,今后这果林只怕再不能来了!
“不、不早说!”稚子勉强维持镇定,又慌忙结巴,“你等、等着!我去去就来!”
言毕一溜烟儿地跑了。
许久后,果有马车奔来,车夫抹甩汗珠,粗声问:“是去何处?”
白司搀起白迹,以结界为刃,于车轼刻下字:威蓝。
车夫一惊,又见他勾唇淡笑,慌忙点头迎二人入车厢,扬鞭而去。
颠簸蹄响声中。
白司捏住白迹五指,环他腰,令他倚在肩窝里。
他斜乜垂眸,盯着那苍白唇瓣。唇瓣干涸泛灰,染了血迹。
阿迹……
心下似摇指弦拨,簌簌起音,空灵不绝,犹如春日月夜下,千万绯色玫瑰顷刻绽露尖蕊,啪嗒轻响绵连不绝,他心疯震。
偏过头,他抵近去,吻上了那唇。
他慢咬又舐,蹭出润泽光芒来,终餍足微退,伸指,替阿迹一点一点拂去面上痕。
弑神官微微出神,他从未奢求能如有此刻,不必敛眸克己,肆无忌惮去看爱人的容貌。
他的阿迹,很好看,眉修直飞入鬓,眼若桃瓣又挑尾梢,鼻尖高挺,薄唇如刃。
无论笑与不笑,他都很喜欢。
阿迹……
此一声低唤有了微微的气流声,他稍滞,又勾唇,蹭了蹭阿迹鼻尖。
阿迹……
软乎乎的痒意唤醒了沉昏中的人,掌心攥着的指尖微微动,那绯酒漾凝似的红瞳微露,倦困地望向他。
白司眸尾泛炙,他捏住他的指,同他相扣。
阿迹醒啦。粉唇微微翕动,白司勾唇轻笑。
可须臾间,红瞳聚焦,他的阿迹闭上眼,哑而低地道:“放开我。”
白司倏然又滞。
白迹惫软失力,他眼睫轻颤,语调却森冷:“别碰我。”
此句落,白司拢眉。
可弑神官何其睿明,须臾间,他盯着咫尺人轻颤眼睫,便知晓,他的阿迹此瞬在忍耐莫大痛楚。
阿迹是……察觉己身濒临死时,又无可动作,便要以言语推他远离,免做累赘。
白司捏住他指,摊开掌心,轻轻于他掌心划动指尖,写字答他:
不。
眼睫轻抬,红瞳又露,漠然彻寒。
“白司。”他咬字艰涩,却坚似冰冽,“世人道,恨意似裂谷深壑,你以为重逢后,我百般亲近你,那恨便可填足了么。”
“我还是恨你。”他句句言恨,丝毫不觉眸光逡巡间,泄露哀色,“我次次受你推拒,次次在那恨上添增一笔。我待你亲昵,只因受制于训犬之戒。”
白司依然勾着唇,眉眼间亦显悲意,他摇头,并不言语。
白迹拧眉,又言:“松开。”
鼻尖忽而抵近,茸茸温柔,灰眸专注望着他,再未掩匿底间深爱。
我不松。他一字一顿,又笑。
“滚。”
炙温烧了起来,白迹烧起火种,逼他因烫而放手。
可烫算得了什么?
再烫、再烫,哪怕将心蚀空,将骨剥脱,他再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