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整张脸都绷着紧紧的,只有湿濡的眼角暴露出此刻心绪,虞窈月顾不上辩驳,就发觉脸上一片冰凉。
再一抬头,就瞧他眸中泪光一闪而过,倒映出她自个原先那张白皙如玉的脸。
糟了,她面上的妆被他哭得洗掉了?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虞窈月也没有什么耐心听他解释,就想着从他身下钻出去,赶紧溜之大吉。
此刻顾凛分不清眼前之人是虚妄还是现实,他只觉得自个置身于梦中,他心心念念的好月儿,又回到了他身边。
莫不是他诚心祈祷,总算是感动了诸位神仙,让月儿得以入梦,伴他身旁。
这会子的顾凛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方才江沿特意提点的几句话,也叫他抛之脑后。
但也因此,误打误撞,还真就将眼前人当作是虞窈月了。
“对不住,是我唐突了。我妻子也是一位女大夫,她自幼学医,想着有朝一日悬壶问世,游走四方。可我鼠目寸光,不想她抛头露面,受尽千夫所指,竟然把她彻底弄丢了……”
听他说完这句话,虞窈月这才发觉不对劲来,他双目无神,伸着一双手随意摸索,似乎是真的看不见了。
虞窈月悄悄走在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
原来是自己白担心一场,他并未发现自己的身份。
“这些年来她将孙真人那句‘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奉为圭臬,处处寻医问药,不辞辛苦,可我明知她的抱负,却妄图困她于后宅中,如今细细思来,才发觉我当真是一错再错。”
他的话中隐隐有悔意,听到这里,虞窈月隐有泪珠夺眶而出。
若他一早就知晓这些,她也不必寻这些借口,只为了离开他。
如今他知道了又有何用,已然是迟了。
可顾凛如今失明了,她即便再心狠,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更何况,对于他,虞窈月最是心软不过了。
其实她先前留给他的那封信,与其说是诀别,更多的是赌气的戏言罢了。
书房挂着的那幅画,她的确是误会过许久,可后来知晓顾凛为着自己做出的错事,害得她和顾敛之故人对面不相识,错过这么些年。她也就猜到画上之人并非旁人,正是她自己罢了。
只是顾凛并不戳破,虞窈月也就不说穿,也能叫她寻个像样的借口,一走了之。
虞窈月稍稍忖度,决定她的身份还是得瞒着外人,正如魏灼所说,通州水深,若是将消息传回盛京,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何况她初步推断,失明应当只是暂时的,毒素还未清除,肝胆受热,渐生翳膜,这才导致看不见了。
顾凛身上的并发症之多,旁人不清楚,虞窈月却是知晓的。
是以她打算带着顾凛一路南下,去灵山寻几味药,要想治好他的眼疾,缺了这药是万万不能的。
与其回盛京又要卷入风波里,虞窈月觉得前往隔壁灵州,或许会更安全些。
这厢儿她心里有了打算,便唤来江沿和樊成,避开顾凛,同他们二人说明了情况。
忽然得知王爷病变患了眼疾,江沿拔座而起,惊得说不出话来。
转眼又想,与王爷交好的齐太医齐生白,似乎被圣人封做检校医官,如今人正在陇西。
兴许齐太医与王妃娘娘一道出手,王爷的病不出几日就能好转呢。
魏灼那里,虞窈月踌躇再三,到底还是决定与他知会一声。
毕竟当初为了让人以为她死了,他颇费力气,陪着演了一出好戏。
可这才几日过去,就又生了变数,不得不留在顾凛身边不说,还得带着他一道去陇西。
却说魏灼顾不上与她生气,盛京出事了,卢相撺掇瑞王起事,被圣人的金吾卫当场毙命。
如今瑞王身死,卢家斩首示众者百余人,就连深得圣宠的卢淑妃也被圣人赐了自行了断。
短短半年里,后宫中李皇后和卢淑妃双双毙命,如今宫中一片死寂,万不敢再兴风作浪了。
又说卢相之所以会东窗事发,全都归功于刑部郎中韩济。
此人是卢相一手提拔的,按说是不折不扣的卢党才是,谁知道不知怎的,竟叫刑部侍郎徐渭收买,掉转枪头,揭发了卢相行径。
甚至凭借着他在朝中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不少原先卢党官员,如今全都站队他麾下,原先的卢党俨然成了韩济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