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无疑就在此处作, 且就在几日前。
姜玥捏着火折子, 将高台四面的朱漆雕栏还有格栅窗内的所有桌椅器具都看了一遍。
一无所获。除却高脚翘头案上,留了一抹色泽尚鲜艳的朱丹色颜彩。
只差一点, 就差一点,已经离答案这么近。
阿爹和阿兄在菜市斩首行刑,有百姓围观, 变数不如流放的阿娘阿妹大。
你们若还活着,怎么会出现这里?
姜玥被脑海中毫无预兆蹦出来的猜想一惊,不再多作停留,顺着原路返回。
脚下台阶, 层层叠叠。
烛火微光里,石阶阴冷森然,似无穷无尽, 若一步踏错,就叫人从这琼台玉宇上跌落。
姜玥脚踩到地面时, 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她吹灭火折子,往浮桥处走,浓重夜色中,树影疏动,一只手猛然伸来,扣在她腰上。
她要惊呼,另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唇。
“别怕。”男子声线低沉,温热坚实的胸膛贴上她后背。姜玥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辨认出是沈徵的声音后,整个人虚软下来。
沈徵带着她,躲到高台下的树丛后。
姜玥被禁锢在他怀里,听到有谁的谈话声,从浮桥另一侧传来。她挠了挠沈徵扣着她的手,腰上的手松了些,另一只手却捉住她两腕。
沈徵将她两手攥在掌里,扣在身前。
姜玥不动了,安安静静地靠着他细听。
浮桥上的人停在了靠近高台这一边的水面,声音顺着夜风传来,是高启泰与高启行两兄弟。
“皇、皇兄,我没、没有与你争夺之意。”
“六弟所谓有话要解释,就是这么一句?”
“是。”
“呵,把孤当傻子呢?”
高启行一愣:“我没、没有……”
高启泰笑了笑,“对,我的六弟温驯纯良,从无争储之意,只是为了提高东宫的用度才如此,说起来,孤还应当替东宫上下谢谢你。”
“皇兄,郡县志于、于大暐有用,我没有做错,我、我只想解释,并非是刻意逾制。”
高启行话音认真而郑重,高启泰隐隐不耐:“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
“就是你总是摆出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但到最后,父皇的宠爱欣赏都会落到你头上。”
高启泰嘲讽一笑:“你敢明目张胆跟我争,我还高看你一眼,可你连争都不敢,却总做这些来讨好父皇与群臣。”
“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我想做,我身患謇吃之症,宫人笑、笑我,群臣怜我,我是不想叫他们看轻,不想大好时光,白白蹉跎!”
高启行激动起来,话的卡顿奇异地少了。
姜玥忍不住透过花枝叶影看去。
皓月高悬,两位皇子停驻浮桥,随侍宫人隔得远远的,守在靠近芙清宫主殿的另一边。
高启泰盯着他看了许久:“那你只管去做。储君位置上即便不是我,也不会是你,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结巴,一个靠近水面就会浑身忍不住颤抖的懦夫。”
仿佛是为了应验他的话,高启行一直攥紧着浮桥栏杆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努力控制。
可越控制,微颤越从手掌顺着紧绷的肌肉,传到他手臂,唤起全身不可控制的抖动和抽搐。
高启行的扈从大步冲来。
“六殿下……快!带六殿下回去找御医!”
扈从手忙脚乱把六皇子带走。自高启行成年之后,他的恐水症压制良好,已经很少发作。
姜玥与沈徵沉默着等待。
他们藏身的树丛后,极快地蹿出了一物,二人克制着没有惊呼,但树丛被搅动出一阵碎响。
罪魁祸首无辜地回头,尾巴高高翘着,乌润猫眼映着月色,又飞快钻入了另一树丛。
高启泰与扈从还停在浮桥,未曾走远。
“什么人在哪边?出来!”高启泰冷斥。
两人没动,姜玥看了一眼沈徵,沈徵轻微地摇头,气音只有彼此能听见,“再看看。”
“侍卫就在桥边,你最好别让孤搜到。”
高启泰盯着树丛,慢慢抬手示意,侍卫握紧腰刀,顺着浮桥慢慢走来。
“太子殿下,是臣,臣这就过来。”
沈徵沉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浮桥那边,叫侍卫停步。他松开了姜玥,半蹲至她身前。
月光透过花枝疏影,照在她侧脸。
盛装打扮的小娘子忧锁眉头,眸光楚楚,根本不想他过去。他拇指轻轻擦过那片白腻柔软的脸颊,在水润红唇上轻按了一下,“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