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公主咬唇,不再问了,抱起那套禁卫服入内室。
姜玥阖上门,替她守在门外,吴曜早一步退出,立在檐下抬头观察雨势,左手整理右手护臂的绑带。
姜玥走近了吴曜,观察他神色,笑了笑:“吴将军可怪我?”
吴曜将护臂束紧:“怪你什么?”
“怪我大材小用。”
“只是意外。”
吴曜昨夜在金吾卫仗院收到姜玥遣人送来的点心,里头夹了一份密信,他还以为那位又有什么吩咐,没想到是安排金枝玉叶相看郎君。
他意外这样的请求,也意外姜玥待嘉宁公主这般亲厚。
这样的事,连负责教养嘉宁公主的端妃娘娘都不曾筹谋,不受宠爱的公主,偌大皇宫里,可不要太多了。
“我困在宫里学习礼仪规矩那段时间,是嘉宁处处提点,我才从那群教习嬷嬷们的手底下讨得个‘尚可’。”
姜玥仿佛看穿他疑问,轻抚披风上沾染的一点雨露,未施粉黛的眉眼在昏昧天光下,明净如濯。
吴曜静了片刻,“很受刁难?”
姜玥连连点头,想起那段度日如年,愁云惨淡的时光,苦着脸:“将军知道,我没有规矩惯了的。”吴曜是她父亲永春候的旧部,她流落民间多年,正是吴曜寻回的。
吴曜瞬间想到,自打姜玥来了京城后,那些数不清的风月传闻。如她这般不在意名声的贵女,京城里确实不多。
两人沉默间,嘉宁公主已换完一身侍卫服出来。
白皙脸蛋上用事先带过来,色调更暗的脂粉涂黑,一眼望去只是个身形偏瘦的侍卫。
嘉宁不自在,那柄佩刀从她左手换到右手,最后干脆空落落地抱在怀里。
她低头瞅了瞅挂着佩刀的革带,装满了蜜饯果子的香囊就塞在革带内侧,藏在腰间——女儿家腰肢纤细,革带便是扣到最紧一格,也还有一段松垮的盈余,用香囊撑着刚刚好。
吴曜朝嘉宁伸手:“恕臣得罪。”
嘉宁反应了片刻,递去手中佩刀,吴曜垂手提刀,伸往她腰间革带靠近,“咔哒”一声,刀柄别在革带挂扣上。
嘉宁腰间一沉,如坠千斤,勉强走两步,那重量一直贴着她大腿晃荡,走起来简直左脚绊右脚。
她惨兮兮地看姜玥,“玥姐姐,我连路都不会走了。”
“谁说的,”姜玥好笑,陪着她在无人的廊下来回慢慢踱步,“自然一些,你就当腰上挂把伞,有铜骨才那么重。”
雨势没有停止迹象,但天光一点点透亮。
吴曜看时辰差不多,让两人停下,一如先前所言,安排嘉宁公主尾随今日值守的金吾卫队伍,入了宣政殿。
姜玥一直望到她背影消失,回了原先的偏殿等待,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今日起得太早,眼皮沉甸甸地打架。
神思一松,又陷入乱梦,梦见遮掩嘉宁身形的屏风轰然倒塌,陛下勃然大怒,罚公主长跪宗庙。
姜玥头一歪,惊醒过来,屋外有脚步声在迫近。
转眼格栅门被推开,吴曜立在门外,眉头微微戚起。
姜玥试探道:“公主被发现了?”
吴曜顿了一下,语调冷静:“公主没有随换防队伍出来。我进去一回,见她唇色发白,额冒冷汗,似站不起来。”
众目睽睽,吴曜很难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带她离开。
姜玥看了眼计时刻漏,她熟悉嘉宁的身体情况,今晨一切都打点妥当了,若非意外状况,绝不会发作症状。
早膳是她陪着嘉宁吃进去的,临行前香囊也都佩上。
姜玥将嘉宁的情况简略与吴曜说了,吴曜长腿一迈出了屋,片刻后返回,“香囊是这个?”
掌心里赫然躺着个鼓囊囊的水丝绸香囊。
“哪儿找到的?”
“北边回廊的矮树丛里,我来时就看到,但没多想,以为是哪个宫女掉的。”
“快些将香囊送进去。”姜玥将香囊塞回他掌心,转念一想,“我现在还能假扮成禁卫混进去吗?”
不知嘉宁到底是什么情况,总归亲眼见了才安心。若是情况严重,少不了担着被陛下责罚,也要将嘉宁送医。
“换防已过,”吴曜思索片刻,“这届新科进士中有人颇得陛下欣赏,陛下派了腿脚快的守卫去太医署,你等守卫回来,跟他对换。”
“太医署?”姜玥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那人字迹潦草,细问才知有手伤。”吴曜已迈出了门槛,“你先来,再给你找一套侍卫服。”
半刻钟后,姜玥伪装成禁卫模样,戴着挡雨毡帽,等在宣政殿的一处侧门。一路送周太医来的禁卫要迈入门槛时,看到吴曜手势,脚步停住。
姜玥脚步一迈,顶替上去,低头跟着周太医进宣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