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龛有素铜色锁面,钥匙凹槽与扇柄底部严丝合缝。
“你们只有一盏茶时间,下一轮护院会来。”
何文田转动锁扣,打开壁龛,声音里透着某种放手一搏后的平静,“东西都在里头,我去书房外给你们守着。”
姜玥跟在沈徵身侧,看他快速地翻阅。
里头是崔冲的钱粮账簿,光是田契与地契就有两指厚,还有他与京中权贵的书信,似乎在做某种卖爵鬻官的交易。
沈徵手指顿住,翻到最底下一本白色封面的账簿。
里头记录着衮州一处铁矿的细目,将私采的铁矿运向了某地——朝中某个藩王的封地。此事牵连甚广,难怪薛怀璧与张恕在没有拿到完整证据前,不敢贸然行事。
月逢十五,玉盘高挂,叫人想到阖家团圆的日子。
何文田看着夜色,数着时辰,回身敲了敲书房的门,“你们必须走了,新一轮的护院巡逻会经过这里。”
两人借着夜色掩藏离去。
书房壁龛一空,所有证据都被包裹入布帕带走了。
寝堂外间,值夜的奴婢小厮仍旧睡着沉。
姜玥入里间时不小心碰到了屏风,发出一点声响,连枝浑然不觉,在梦呓中转了个身,缩在兀子上朝墙角靠了靠。
“今夜可以安心讲话了。”姜玥松了口气。
沈徵没有应她。
他将包裹着证据的布帕放在梳妆台上,眼眸沉沉凝着,就像他当初让她独自去查探书房那样。
“沈徵,沈大人?”姜玥心中升了某种预感。
沈徵在下一刻开口:“明日一早我们便出门,我找借口与你争吵,你跑下马车设法甩掉连枝,将这些东西交给薛御史和吴将军,或者去东海镖局找张恕,他藏匿在那里。”
“你不与我一起走吗?都拿到证据了。”
“一起走动静太大,可能打草惊蛇让崔冲起疑。”
何文田说今夜有流民闹事,崔冲直接宿在了府衙。
姜玥盯着那个包裹,“可是证据取出来了,崔冲很可能明日散值回来就会发现。你与我一起离开崔府不好吗?”
“他未必立刻发现,且我留下来,可以想办法保住何文田。”沈徵与她分析,“壁龛里东西不见了,崔冲会怀疑知情的人,何文田首当其冲,然后才是其他可疑的人。”
“但这个其他人里,也可能包括你,对吗?”
姜玥心头仍旧不安。崔冲谨慎,对沈徵与她的身份都是试探过的,上次单独把她叫过去问话就是证明。
她不想独自离开崔府。
可是理智上知道,沈徵说得对,这样才最稳妥。
“姜姑娘是在担心我吗?”沈徵不答反问。
她眉心突然有了一点温热触感,是他带着薄茧的指头在揉,将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崔冲到时就算怀疑我不是他亲外甥,也没有证据立刻证明。即便派人去皇城苏家请人,来回也要好几日路程。”
三更半夜,姜玥变成了那个了无睡意的人。
她侧头去看沈徵,沈徵闭着眼,侧脸线条在一灯如豆下显得清润舒朗,突出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想越过沈徵,下床去坐坐。
刚一翻身坐起,腿跨到他身上,沈徵便睁眼醒了。
沈徵作息规律,习惯早起,但素来浅眠。
姜玥将腿收回,人也规规矩矩躺回去,“吵醒你了?”
“姜姑娘睡不着?”沈徵抚了抚额,翻身面向她,“紧张?还是害怕?”那语气平和,仿佛在安慰寻常的无眠人。
“都有一点。”
“昨夜不是睡得好好的?”
“昨夜不一样。”
“有何不同?”
“昨夜睡醒,我还不用离开沈大人。”
沈徵默然。
心尖好像被一只手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
不难受,但酸酸软软,胀满了某种轻盈的感觉。
姜玥等不到他回答,将被子抱得紧了些,翻身去面向墙壁,不再打扰他休息,身后有窸窣声响与暖暖热源贴近。
沈徵温热的呼吸好像拂在自己后颈,近在咫尺。
他的声音也近在迟尺:“转过来。”
姜玥闭着眼,转了过去,脸颊触到了他颈窝的脉搏。
两相贴近的胸腔心跳激越,分不清是谁的。
伴君得安枕,
浓睡无魇梦。
然而,第二日清晨,姜玥还是没走成。
“近日街上异地来的流民众多,有盗贼歹人趁势作乱,夫人有命,府门暂锁,谁都不能踏出去一步。”
守门人换了一拨,都是面容冷硬,身量健硕的武人。
沈徵摆着崔冲外甥的名号,冷脸发了一通火,守门人也不为所动,将崔府大门挡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