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倬正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没想到蔡东辰哼笑一句, “把人迎进来,看座冲茶。”
“父亲!”蔡倬正不解。
蔡东辰瞪他:“让你去就去, 话多!”
沈徵在蔡府门口等了片刻,特意挑了人少的时辰,预备好了吃闭门羹。
门房小厮却过来一会儿, 就腾身让他进去,“老爷在明堂等着沈大人。”
明堂里静静悠悠。
蔡东辰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边卷几搁着几叠公文,还在见缝插针地看, 见沈徵迈入,纸面一翻盖了起来。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沈徵,只觉人清朗沉静, 轩然霞举,若非圣上惜才点了状元郎, 这眉这眼明明更适合当探花。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大人,说吧。”
蔡东辰一指座椅,椅边的茶瓯里飘着香气,茶正是烫口地热。
沈徵落座,闻着袅袅茶香笑了,“没想过还能在蔡大人这里得一盏热茶。”
“小老儿这把岁数了,沈大人心意好赖,不会看不懂。我猜猜,你这是来找我要人情了?”
“是来请蔡大人帮忙,若蔡大人不愿,那晚生就厚着脸皮,来要人情。”
蔡东辰手按在那叠公文上摩挲,“你先说说是什么事,要是挡着小老儿改税法,沈大人喝完茶就请回吧。”
“与新税法无关,是关于六皇子的事情。”沈徵说完,看见蔡东辰挑眉,目露惊讶之色。
蔡倬正在明堂外等着,他父亲不让他旁听。
他将耳朵贴在隔扇门外,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了解”、“殿下”、“心结”之事。
没谈够两刻钟,两人便起身,蔡东辰亲自出门将沈徵送出府。蔡倬正溜走,假装看院子栽种的桂花树,早桂开得一粒粒金灿灿,香气扑鼻。
他竖起耳朵,只听见蔡东辰与沈徵走在回廊下,一边往府门去,一边不紧不慢地对话:
“沈大人,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事?”
“晚生先前机缘巧合,与六殿下共事过一段时日。六殿下沉敏厚直,值得敬重,且蔡大人自幼教导六殿下,是端妃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沈徵停在府门口,朝蔡东辰长揖到底。
那晚在芙清宫,他与姜玥躲在树后听六皇子与太子争执,听得清楚分明,高启行情绪激动时,能够说出流利之言,他的心结,有法可解。
皇都入秋转寒下雨,尔后是日日晴朗明丽。
隔壁宅邸亦是一日胜过一日的悠闲快活。
持续大半个月,沈徵每日下值回来,要么听见一墙之隔,梨园戏班子被请来唱最新的折子戏《鹊桥仙》,要么撞见魏如师与外院小厮接应东西市各商铺掌柜送来的物件。
有时候是纸鸢、抖嗡、陶响球这些坊间的孩童玩意,有时候是鲜艳俏丽的秋装与团扇。
这日,是绵绵不断的“嗡嗡”声,时而传来女郎们大惊小怪的笑声,不知在抖多大个空竹。
沈徵弯唇一笑,抬步继续迈入内院,身后“啪嗒”一声震响,回眸见一只小臂粗的空竹正正砸到他院里的花盆上。
兰花委地,花盆翻倒,三色泥洒了一地。
院里人傻眼,靠得最近的小丫鬟跑过去收拾,“郎君喜欢的兰花,好险没砸坏。”
院墙那边一静,细听有竹梯吱呀吱呀的声音,墙头探出个脑袋来,是银杏,她睁大了眼,看院内兰花的惨状,“沈状元,对不住啊!那个空竹……能不能帮忙捡回来,郡主等着玩呢。”
院内好多双眼睛看着,暖玉也在。
洗浪捡过那只结实的空竹,甩了甩上面的三色泥,走到墙头下踮脚高举,沉默地递给银杏。
沈徵沉声道:“等下。”
银杏手指都快摸到空竹边边,蓦然一顿,洗浪又给缩了回去,听见郎君在身后问:“砸坏的那只花盆几钱?”
洗浪负责采买外院杂物,咳了一声,刻意往上报:“八十文一个彩绘陶花盆。”
“那就拿八十文钱来换。”沈徵立在廊下,抬了抬袖子,大有一副施施然等着的怡然。
银杏转过身去,对着墙那头说了什么,须臾就响起了悦耳清亮的女声:“沈道麟!你八百两买一幅画,缺这八十文钱!”
沈徵没应,过了一会儿看银杏回身弯腰,拿八十文钱同洗浪换回那只空竹。
空竹清越呼哨的声音立刻响起。
一声响过一声,泄愤似地。
从前在平洲县,好似也没发现她这么爱闹腾。沈徵藏好了嘴角的笑意,没再看一院子丫鬟仆役各异的目光,背过身去,回了内院。
今夜金风细细,姜玥秋季生辰,也快到了。